周一早晨,金志洙收到了书法老师的回复。
那位由文具店老人介绍的退休教授姓李,今年七十三岁,住在城北区一栋传统的韩屋里。邮件写得很简洁:“每周二、四下午三点至五点可以上课。第一次课请带基本工具,我们从执笔姿势开始。”
金志洙立即回复确认,然后更新了自己的日程表。这意味着每周有两个下午要专门用于书法学习。他不觉得这是负担,反而很高兴——书法不仅是技能训练,更是理解那个时代文人精神世界的窗口。
安排好这件事,他继续今天的计划:上午研究剧本中李源与君王的几场关键对手戏,下午去大学拜访朴教授,请教一些历史细节问题。
剧本摊在书桌上,已经用不同颜色的笔做了密密麻麻的标注。绿色是情感线,蓝色是人物关系,红色是表演难点,黄色是需要进一步研究的历史背景。今天他重点看的是第二十一场——李源第一次单独面见君王,就某个政策提出不同意见。
这场戏很微妙。李源不是要“直谏”,而是要在保持君臣礼仪的前提下,委婉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台词中有大量的敬语和隐喻,需要精确把握其中的分寸感——太过则显得冒犯,太弱则达不到效果。
金志洙把这场戏的台词抄在笔记本上,然后在旁边写下自己的分析:
“此处李源引用《诗经》中的句子,表面上是赞美君王德政,实则是委婉提醒。需要表现出:1.对经典的熟练掌握(文人基本素养);2.对时政的敏锐观察(官员职责);3.表达时的谨慎与勇气(个人性格)。三重层次,需要统一的表演中呈现。”
写到这里,他停下来思考。如何在表演中同时呈现这三个层次?也许可以通过眼神——看向君王时保持恭敬,但说到关键处时眼神微动,泄露内心的坚持。还有手势——古代文人在正式场合手应该怎么放?说话时可以有轻微的手势吗?
这些问题需要请教历史顾问。他在问题清单上又加了几条。
中午简单吃过饭,他出发前往大学。秋日的校园很美,银杏大道上铺满了金黄的落叶,学生们抱着书匆匆走过,偶尔有自行车铃铛清脆响起。
朴教授的办公室门虚掩着。金志洙轻轻敲门,里面传来“请进”的声音。
教授正在整理一些老照片,看到他进来,露出笑容:“来得正好,我刚找到一些有用的资料。”
桌子上摊开着几本旧相册,里面是朝鲜时代一些建筑和器物的黑白照片。朴教授指着一张照片:“这是朝鲜中期两班住宅的书房布局。你看,书桌靠窗,背后是书架,侧面有琴台。士人生活空间中,书房是最重要的场所之一。”
金志洙仔细看着照片。房间不大,但布置得很雅致。书桌上除了文房四宝,还有一个小香炉。墙上挂着字画,角落里摆着盆栽。
“这些细节对理解李源的日常生活很有帮助。”教授说,“他大部分时间应该都在这样的空间里度过——读书,写字,思考。这种环境塑造了他的思维方式和情感表达。”
他们讨论了将近两小时。金志洙提出了剧本中的几个具体问题,教授都给出了详细的解答。最让他受益的是关于古代士人“表情管理”的分析。
“儒家强调‘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教授解释道,“也就是说,士人应该控制情绪表达,使其符合礼的规范。但这不等于没有情绪,而是情绪要以恰当的方式、在恰当的场合表达。比如在君王面前,即使内心激动,也要保持仪态;在挚友面前,则可以相对放松。”
这个理解对表演至关重要。金志洙在笔记本上记下:“李源的情绪表达是经过‘礼’的过滤的。需要找到过滤下的真实情感,以及过滤本身的痕迹。”
离开时,教授借给他几本那个时代文人日记的影印本:“这些是原始材料,你可以感受一下他们的语言节奏和思维模式。不过都是文言文,读起来可能需要时间。”
“我会慢慢读的,谢谢教授。”
提着沉甸甸的资料袋走出教学楼,下午的阳光正好。金志洙看了看时间,四点不到。他决定在校园里走走,消化一下今天的收获。
走到图书馆后面的小花园时,手机响了。是崔秀英。
“志洙xi!你现在在忙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兴奋。
“刚结束和教授的会面,现在在校园里。有什么事吗?”
“我们宿舍今晚聚餐,吃火锅!允儿说你最近在研究历史剧很辛苦,我们就想叫你一起来放松一下。你有空吗?”
金志洙想了想,今晚确实没有安排。“有空。需要我带什么吗?”
“不用不用,我们都准备好了!六点开始,在允儿宿舍。你能来就行!”
挂了电话,金志洙继续散步。秋日的校园很安静,花园里有几个学生在长椅上看书,远处的运动场传来隐约的呐喊声。这种日常的宁静与剧本中那个严肃的政治世界形成鲜明对比,但也许正是这种反差,让他更需要这样的时刻——从角色中暂时抽离,回到现实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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