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帝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穿透人群,精准地落在角落那个身着广袖流仙裙、始终平静端坐的身影上:“梁笙,梁神医何在?”
该来的,终究来了。
凉笙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复杂情绪,昨晚她和赵君无早已商量好要如何应对。她缓缓站起身,动作从容不迫,广袖流仙裙随着她的动作如水波般流淌。在无数道或怀疑、或震惊、或探究、或幸灾乐祸的目光聚焦下,她走到大殿中央的空地,对着御座方向,躬身,行礼,声音清越平静,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
“民女梁笙,叩见陛下。”
云镶珩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鹰隼,瞬间锁定在凉笙身上。那目光带着审视、探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狂热与偏执,一寸寸地扫过她的脸庞、身形。不是那张脸……完全不是记忆中凉笙的容貌!可那身形轮廓,那沉静的气质,尤其是那双眼睛深处藏着的疏离与坚韧……太像了!难道真是人皮面具?云镶珩的心跳加速,灼热的目光几乎要将她脸上的伪装灼穿。
天启帝的声音从高处传来,带着帝王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梁神医,起身回话。对于西远云太子方才所言,你有何话说?”
凉笙依言直起身,脊背挺直如修竹,目光平静地迎向御座方向,声音不卑不亢,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回禀陛下,民女确有一言。云太子殿下所言,有一点……错了。”
“哦?”天启帝冕旒下的眉峰似乎挑动了一下,语气带着探究,“哪一点错了?”
整个麟德殿鸦雀无声,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连呼吸都放轻了。赵君无把玩着酒杯,唇角笑意更深。霍年州放在膝上的手悄然握紧,洛斳与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其他皇子亦神色各异。
凉笙微微侧身,目光坦然地迎上云镶珩那灼热到几乎要噬人的视线,声音清晰而坚定:“民女并非云太子殿下口中那位‘心上人’。” 她顿了一顿,在云镶珩骤然阴沉下来的脸色和满殿更加惊疑的目光中,话锋一转,如同平地惊雷,“但是——”
她环视全场,目光沉静如水,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民女确是不念先生,亦是兰因絮果,亦是金庸。”
“嘶——!”
“哗——!”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的哗然!如同滚油泼进了冰水!
“她承认了?!”
“她亲口承认了?!”
“一个人!真的是一个人!”
“天啊!这……这怎么可能?!医术、诗词、音律、话本……她难道是神仙下凡吗?!”
“疯了!这世界疯了!”
“梁神医……不,梁先生!请受在下一拜!” 已有狂热的文人激动得语无伦次。
质疑声、惊叹声、倒吸冷气声、杯盘碰撞声……汇成一片巨大的声浪,几乎要将麟德殿华丽的穹顶掀翻!百官失态,贵妇掩口,贵女们更是瞪大了眼睛,看着殿中那个清丽绝伦却又仿佛笼罩着神秘光环的女子。
云镶珩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有被当众否认情意的难堪,更有一种猎物脱离掌控的恼怒。霍年州眼中的震惊化作了然,他的阿笙似乎就应该是这么耀眼的,随即是浓得化不开的复杂情愫。洛斳与则是彻底失神,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他知道她的才情,却不知她的才情这么广泛。
“肃静!”天启帝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强行按下了鼎沸的人声。他目光如电,紧紧锁定凉笙:“梁笙,你如何证明?空口白话,何以服众?”
“陛下可命人备下纸笔、乐器。”凉笙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或可随意以殿中人物、事物为题,民女当场赋诗作曲。真伪立辨。”
这份从容与自信,再次震撼了所有人。
“好!”天启帝毫不犹豫,大手一挥,“德全,速备桌案笔墨!将宫中所有新制乐器,悉数抬上殿来!”
总管太监德全立刻领命。很快,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被抬至大殿中央,上好的宣纸铺开,徽墨研浓,紫毫笔架在笔山上。紧接着,宫人们小心翼翼地抬上了数件造型奇特的乐器:除了方才演奏过的二胡,还有梨形音箱、四根弦的琵琶,以及一架结构繁复精美、如同小型竖琴般的箜篌。这些乐器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天启帝的目光扫过金碧辉煌的麟德殿,沉声道:“梁笙,你既身处此殿,便以这‘麟德殿’为题,赋诗一首。”
凉笙微微颔首,走到书案前。无数道目光聚焦在她身上,有期待,有怀疑,有幸灾乐祸。她深吸一口气,摒除杂念。提笔,蘸墨,目光扫过殿中高耸的蟠龙金柱、璀璨的琉璃宫灯、以及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御座。略一沉吟,笔走龙蛇,一行行遒劲清雅的字迹跃然纸上:
谪仙暂下麟德殿,欢宴瑶池春未晚。
飞琼献舞锦靴寒,弄玉吹箫银字暖。
寿觞阿母年年劝,犹道碧桃香尚浅。
花开更待几东风,应见年华千岁换。
诗成搁笔。德全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捧起诗稿,快步呈给御座上的天启帝。
天启帝接过诗稿,冕旒珠帘微动,目光落在纸上。只见诗作借谪仙临凡喻盛会,以瑶池仙境比麟德殿的华美,用飞琼弄玉的典故描绘歌舞升平,后两句暗含对帝王的颂祷,祝愿其寿比仙桃,王朝如花开千岁。虽不及破阵子、百花杀的杀伐之气,亦不如定风波的旷达超然,但文辞华美,用典贴切,气象雍容,将麟德殿盛宴的恢弘与对帝王的恭祝完美融合,实属上乘应制之作!
“好!”天启帝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虽未言明,但那份满意已溢于言表。他将诗稿递给德全,目光却投向对面席位上那个坐没坐相的儿子,语气陡然一转,带着几分莫名的促狭:“梁笙文采斐然。那么……你再以二殿下的形象为题,赋诗一首,让朕也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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