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羊胡大夫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在无数道或嘲讽或敬佩的目光注视下,再也无地自容,低着头,灰溜溜地从人群中挤了出去,很快消失不见。
凉笙没有理会外面的喧嚣。她将早已准备好的几粒退热消炎的药丸和一包银子塞到刘阿婆手里:“药丸收好,晚上若阿花发热,给她服下一粒。银子拿着,回去后多买些鸡鸭鱼肉,给阿花好好补补身子。她元气大伤,需要好好将养。”她顿了顿,看着刘阿婆感激涕零、又要下跪磕头的模样,连忙扶住她,“若阿花晚上有什么不对劲,立刻让店小二去梁府找我。记住我说的话,降温,别碰伤口!”
交代完毕,凉笙只觉得一股难以抗拒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了四肢百骸。高强度集中精神的手术,耗费了她本就不多的心力。她对着千梦诀点了点头。
千梦诀立刻会意,上前一步,毫不犹豫地将凉笙背了起来。凉笙将头靠在千梦诀坚实温暖的背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阿箐抱着姐姐买的大包小包,紧紧跟在后面。
三人穿过人群自动让开的通道,在无数道敬畏、好奇、探究的目光注视下,离开了喧闹的酒楼,踏上了返回梁府的路。
夕阳的金辉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千梦诀的步子沉稳有力,凉笙在她背上沉沉睡去,呼吸均匀而微弱。阿箐跟在旁边,看着姐姐苍白疲惫的睡颜,又想起那个啼哭的小生命,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和骄傲。她的阿姐,真的像刘阿婆喊的那样,是神明派来拯救苦难的人吧?
只是这神明的身躯,此刻却如此单薄而沉重。
翌日,阿花平安醒来……消息直接传遍京城。
凉笙醒来,胸口还残留着些许滞涩感,但精神已清明许多。她刚睁开眼,就看见赵君无斜斜地靠在她房间那张旧木桌旁。他翘着二郎腿,姿态慵懒,手里正慢条斯理地剥着一个橘子,修长的手指灵巧地撕开橘络,金黄的橘瓣在他指尖显得格外诱人。他察觉到凉笙的视线,抬眸看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戏谑和看戏的表情,嘴角微微勾起,将一瓣橘子丢进嘴里,才慢悠悠开口:
“梁神医,如今你的大名可是响彻全京城了,”他嚼着橘子,声音含混却清晰,“有想过怎么面对后面蜂拥而至的麻烦吗?嗯?”他挑眉,眼神带着探究,仿佛在观察她的反应。
凉笙撑着坐起身,靠在床头,闻言脸上掠过一丝真实的诧异:“你也知道了?”她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我昨天就在人群里…”赵君无又剥开一瓣橘子,动作悠闲,“我的五弟、六弟……估计也都在附近呢,这会儿,怕是都注意到你这‘起死回生’的神医了。”他语气幽幽,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一股惊惧瞬间攫住了凉笙的心。麻烦!巨大的麻烦!她最怕的就是暴露在各方势力的目光之下。但这份惊惧只持续了一瞬,便被她强行压下。即使重来一次,她依然会选择救人。她抿了抿唇,没有立刻说话。
赵君无看着她眼中闪过的惊惧和随即的坚定,也不催促,只是继续悠闲地吃着橘子,仿佛在品味这微妙的时刻。
凉笙还未整理好思绪开口,只听赵君无又抛出一个更重的炸弹,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也好,既然唱戏迟早要上台的,有名声总比没名声强。顺便再告诉你一件事,”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她,“今日早朝,我父皇说,西远国太子为巩固两国邦交,要亲自来东辰选妃和亲。我猜……”他故意拉长了调子,眼神紧紧锁住凉笙瞬间苍白的脸,“他此行目的,恐怕就是为了你而来。阿笙,你有什么想法?”
“西远太子”四个字如同淬了冰的毒针,狠狠扎进凉笙的心脏!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恐惧不受控制地席卷全身,她的身体猛地一颤,手指下意识地抓紧了身上的薄被,指节泛白。她现在容貌已变……可万一……万一云镶珩那个疯子,盯上了酷似她从前样貌的阿箐怎么办?!巨大的恐慌瞬间淹没了她。
“帮我保护好阿箐……”凉笙猛地抬头看向赵君无,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一丝卑微的祈求,“求你!”那双总是覆盖着疲惫和漠然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无法掩饰的恐惧和恳切。
赵君无看着她这副模样,却只是扯了扯嘴角,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甚至还晃了晃翘着的腿:“阿笙,赵君夜会保护她的。若你还是不放心,非要我出手……”他故意停顿,眼中闪烁着精明的算计,“那可是另外的价钱哦……毕竟,我们之前的交易里,我只答应了保护你。”他摊了摊手,一副“亲兄弟明算账”的无赖嘴脸。
凉笙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他在逼她亮出更多筹码。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恐惧和屈辱感,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语气:“我答应你!只要你能保住我和阿箐……不……还有阿梦!我会尽我所有能力帮你夺位!不止是赚钱……你需要什么,只要我有,只要我能!”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番话。
赵君无眼神闪了闪,似乎对她的决心有了一丝兴趣,但语气依旧带着衡量风险的精明:“哦?那阿笙得说说,你还有哪些对我有益的东西?能让我冒着可能会和西远翻脸、引发东辰西远交战,或者惹得我父皇震怒的风险来帮你?”他身体微微前倾,剥橘子的动作停了下来,目光如炬地盯着她。
“我可以发明更多东西!让你的商业帝国遍布天下,垄断所有市场!粮食、布匹、铁器……甚至是前所未有的新奇之物!”凉笙的声音斩钉截铁,试图描绘一个巨大的利益蓝图。
赵君无却缓缓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还不够”的惋惜表情,慢悠悠道:“这些……可不够啊,阿笙。”他重新靠回椅背,姿态放松,但眼神却更显压迫,“风险太大,收益……似乎还不足以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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