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凉笙 第42章 绣衣坊的偶遇

凉笙直到他的气息彻底远去，才真正松懈下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每一次与赵君无的交锋，都像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耗尽心力。

接下来的日子，赵君无仿佛人间蒸发，再也没有在梁府出现。这份难得的“清净”，让凉笙紧绷的神经得以稍作喘息。她将白日的时间都投入在梁府的书房里，伏案疾书。那本名为《天龙八部》的话本故事，如同一道无形的桥梁，连接着她前世遥远的记忆和今生敛财的需要。笔下的江湖恩怨、侠骨柔情，成了她在这冰冷现实中暂时栖身的桃源。祭奴每隔几日便会如约而至，如同一个沉默的催稿机器，取走她新写好的章节手稿，留下沉甸甸的银票，又悄无声息地离开。银钱流水般涌入，填补着购置新宅、打造密室以及未来庞大计划的窟窿。

然而，当夜幕降临，梁府归于沉寂，凉笙便会换上深色的旧衣，避开可能的耳目，悄然前往以千梦诀名义购得的城南小院。这里的地下，才是她真正的战场。

密室里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硝石、木炭粉末混合的刺鼻气味，以及金属摩擦、工具碰撞的叮当声。凉笙的“化学实验室”简陋得可怜，只有一些粗糙的陶罐、铁器、简陋的蒸馏装置，以及她通过各种途径艰难收集来的各种矿石粉末。她凭着前世模糊的记忆和对这个世界能找到材料的理解，一次次尝试着配比。

失败了。

又一次失败了。

陶罐在高温下炸裂，黑色的粉末四溅，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险些燎到她的头发和衣袖。千梦诀守在密室入口，听到动静立刻紧张地探身进来，看到凉笙脸上沾着黑灰，眼神却依旧专注地盯着地上那堆冒着青烟的失败品，没有气馁，只有更深的思索。

“阿笙……”千梦诀担忧地开口。

凉笙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她拿起旁边一块粗糙的、反复打磨过的铁块，这是她试图手工“车”出的枪管雏形，笨重而粗糙，内壁更是凹凸不平。她一遍遍用砂石打磨，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铁块上，发出轻微的“嗤”声。她的指尖被磨破，渗出血丝，混合着铁锈和炭黑。

“没事的，阿梦。”凉笙的声音在空旷的密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冷静，“我只是……需要时间。需要更精确的比例，需要更好的材料，需要更精密的工具……总有一天，我能做出来。”她看着手中那块不成形的铁疙瘩，眼神却仿佛穿透了它，看到了未来某种能带来绝对威慑的力量。“但愿……不要太晚。”这句话轻得像叹息，沉甸甸地压在两人心头。

半个月后的一天，凉笙觉得该给千梦诀添置些新衣了。阿梦虽然武功高强，但毕竟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女，跟着她颠沛流离，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实在委屈了她。

她带着千梦诀来到了京城最有名的绣衣坊。店内绫罗绸缎，华光溢彩，与她们朴素的衣着格格不入。凉笙的目光被一匹水光潋滟的浅蓝色云锦吸引，质地柔软，色泽清雅。她刚伸出手指想触摸一下料子，一个带着骄纵与刻薄的声音便斜刺里响起：

“那匹布，我要了。”

凉笙缓缓抬头。说话的女子站在不远处，一身鹅黄织金锦缎宫装，珠翠环绕，妆容精致，正是兵部尚书高越的女儿，高贵妃的侄女，高明珠。她下巴微抬，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上下打量着衣着寒酸的凉笙主仆。

凉笙眸光平静无波，收回手，淡淡道：“姑娘若是喜欢，那便让与姑娘。”她无意在这种地方与权贵之女起冲突。

“让？”高明珠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声音愈发尖锐，“我需要你让？绣衣坊的东西，是你这样的贱民买得起的吗？看看也就罢了，还想上手？”她身边跟着的丫鬟也掩嘴轻笑，眼神鄙夷。

千梦诀眼中寒光一闪，右手已按向腰间的软剑剑柄。凉笙轻轻按住她的手背，微微摇头，示意她不可妄动。她转向高明珠，脸上甚至露出一丝极淡的、近乎麻木的顺从：“嗯，姑娘说的对，我买不起，只是看看。”语气平铺直叙，听不出半分屈辱或愤怒。

高明珠见凉笙如此“识相”，一拳打在棉花上，顿感无趣，又哼了一声，像只骄傲的孔雀般转身，带着丫鬟趾高气扬地上了二楼雅间挑选更华贵的衣裳去了。

凉笙拉着千梦诀，仿佛刚才的羞辱从未发生，平静地挑选了另一匹颜色稍深、价格也稍低的浅紫色杭绸，让掌柜包好付了钱，便离开了绣衣坊。她并未察觉，在绣衣坊对面茶楼的雅间里，一道饶有兴致的目光，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有点意思。”雅间内，一个身着宝蓝锦袍、面容俊朗、气质爽朗中带着一丝皇家贵气的年轻男子放下茶杯，唇角勾起玩味的弧度。他正是四皇子，赵君夜。“跟上去看看，是哪家的小姐？查查底细。”他对着身旁一个看起来憨厚实则精干的侍卫吩咐道。

“是，主子。”侍卫来福应声，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外。

不多时，来福便返回复命：“主子，她们进了城东新搬来不久的那户‘梁府’。府里似乎只住了两位女子。那位被高小姐刁难的小姐，之前在京郊开过一家叫‘无忧’的小医馆，有些名气，专给穷苦人看病，诊金极低。人称‘梁大夫’。搬来城中时日尚短，深居简出。”

“大夫？会武功的侍女？两个人住那么大的宅子？”赵君夜摩挲着下巴，眼中的兴趣更浓了。面对高明珠的羞辱，那份近乎诡异的平静和旁边侍女瞬间流露的杀意，绝非普通民女所有。衣着寒酸却有钱逛绣衣坊，还买得起城中的大宅……矛盾重重，迷雾重重。“有趣，实在有趣。”他抚掌轻笑，“来福，去备点像样的礼物，不拘药材补品还是时兴的绸缎点心。咱们去拜访一下这位‘梁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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