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间,日头已悄然爬过中天。送走最后一个抓药的病患,凉笙长长舒了口气,胸口传来熟悉的滞涩感,像是被人用棉絮堵住了喉咙。她抬手按了按眉心,指腹下的皮肤滚烫,才想起千梦诀刚才被她派去黑市打探消息,今日也不知能否回来。阳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破碎的镜子,映得她头晕眼花,腹中空空如也,胃壁贴着脊梁骨,隐隐作痛。
“罢了,自己动手吧。”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起身走向后院的小厨房。厨房简陋得一目了然,一口铁锅黑黢黢的,锅底结着层厚厚的油垢,像凝固的墨;一个陶瓮半埋在土里,里面盛着不多的挂面。
凉笙打开米缸,见里面只剩小半碗糙米,米里混着几粒石子,像夜空里疏朗的星。她又翻了翻菜篮,只有几颗蔫了的青菜,还有两个孤零零的鸡蛋,蛋壳上沾着点鸡粪,却已是这穷途末路里难得的慰藉。
“就煮碗面吧。”她想着,目光不经意扫过案板,忽然想起密室里还有个“病号”。昨日忙着应付霍年州,竟忘了给他准备吃食。那点愧疚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只泛起一圈微澜便沉了底。
“也算……抵一部分药钱。”她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从陶瓮里摸出两把挂面,又多打了一个鸡蛋。鸡蛋在碗里磕开,蛋黄圆滚滚的,像枚小小的太阳,蛋清透明,黏在碗壁上,倒像是她这些年没处安放的牵挂。
油星在热锅里滋滋作响。凉笙握着锅铲的手顿了顿,恍惚间竟有些出神。
上一世,她是市医院的外科医生,手术刀是她最熟悉的伙伴,冰冷的金属触感在指尖跳跃,划开皮肉时的阻力,缝合伤口时的专注,都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加班是家常便饭,深夜的值班室里,只有台灯亮着,像颗孤星。可即便再忙,她也总爱挤时间琢磨些吃食。烤箱里飘出的黄油香,甜得能让人忘记手术刀下的血腥;砂锅里咕嘟冒泡的浓汤,翻滚的热气模糊了眼镜片,却暖得人心头发烫;还有深夜厨房台面上那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葱花翠绿,荷包蛋金黄,汤面上浮着层薄薄的油花,在灯光下闪着微光……那些带着烟火气的温暖,曾是她对抗高强度工作的慰藉,是钢筋水泥森林里,属于自己的一方小小天地。
她还酷爱音律,钢琴的黑白键在指尖流淌出月光,小提琴的弓弦颤动着晚风,竹笛的清越穿破晨雾……只要能发出悦耳声响的,她都想试试。上学时化学成绩拔尖,试管里的液体在酒精灯下变色,像一场无声的魔术,曾梦想过研制新药,拯救更多的人。只是后来选择了临床,那些瓶瓶罐罐的实验便成了遥远的回忆,像褪色的旧照片,边角卷曲,字迹模糊。
“嗤——”面条下锅的声响拉回她的思绪,沸水翻滚着,面条在水里舒展腰肢,像一群扭动的银蛇。她摇了摇头,将那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记忆压下,像把散落的珍珠重新串起,藏进心底最深的角落。她专注地搅动着锅里的面,动作熟练,却带着种机械的麻木,仿佛在完成一项与己无关的任务。
就在这时,大堂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沉稳而有力,踩在青石板上,发出笃笃的声响,像敲在她的心尖上。伴随着一道清朗而执着的嗓音:“阿笙……”
凉笙握着锅铲的手猛地一紧,指节泛白,锅铲的木柄硌得掌心生疼。面条在沸水里翻滚,溅起的热水烫得她指尖微疼,留下几个红痕,像未愈的伤疤。
霍年州。他真的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胸腔里的滞涩感更重了,像是吸入了烧红的铁屑。硬着头皮走出厨房,只见霍年州穿着一身月白锦袍,料子是上好的云锦,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褪去了昨日的戎装,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温润,像被雨水洗过的玉。他毫不客气地穿过大堂,目光在小小的医馆里逡巡,像在寻找失落的珍宝,最终落在厨房门口的凉笙身上,眼底瞬间亮起光芒,像星火燎原,瞬间点燃了整个灰暗的空间。
“年州……我不是说了吗?”凉笙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还有不易察觉的慌乱,像被惊扰的鹿,眼底闪过一丝仓皇。
霍年州的视线掠过她身后的厨房,恰好瞥见案板上摆着的两个粗瓷碗,碗沿的豁口在光线下格外显眼。他的眼神几不可察地闪了闪,像投入湖心的石子,荡开一圈涟漪,随即扬起一个阳光的笑容,那笑容干净得像边疆的天空,不带一丝杂质:“阿笙,你在煮面?我也没吃,可以给我也煮一碗吗?”
他刻意忽略了那两个碗,仿佛只是巧合,语气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像个怕被拒绝的孩子。
凉笙看着他眼中的期待,那期待像团火,快要烧穿她层层包裹的心墙。拒绝的话哽在喉头,像吞了块滚烫的烙铁,最终化作一声轻叹,像风吹过湖面的叹息:“好吧,那你去外面等我可以吗?”她实在不想在这狭小的厨房里,与他独处,那些被尘封的记忆太汹涌,她怕自己撑不住。
“好。”霍年州笑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眉眼弯弯,露出一口白牙。他听话地转身走向大堂,却忍不住东张西望,目光在药柜、柜台、甚至墙角的扫帚上停留,像要把这医馆的每一寸都刻进心里。医馆里除了他们两人,再无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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