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凉笙 第167章 谣言满天

半个月后，北境，崖州外五十里，东辰大军连绵的营寨如同蛰伏的巨兽。

连下三州五城的巨大胜利，本该让整个军营沉浸在亢奋与期待之中。然而，一股诡异而污浊的暗流，却在悄无声息地蔓延、发酵。

最初只是几个北羌俘虏营附近的小兵在交头接耳，脸上带着男人间心照不宣的猥琐笑意。很快，那些带着浓烈腥膻气息的“故事”，如同长了翅膀的毒蝇，迅速飞遍了前锋营、中军大帐、甚至后勤的伙夫营。

“听说了吗？咱们那位能写诗会谱曲、被二殿下金屋藏娇的‘不念先生’……啧啧，原来在岚城外那个破山洞里，就跟秋大侠……”

“何止啊！西远那边传得更邪乎！说她在西远太子床上被锁了整整三个月！日日夜夜没下过床！还给人家生了俩孩子呢！腰上有颗红痣都说得一清二楚！要不那云镶珩疯了似的往咱们东辰钻？抢孩子娘来了！”

“呸！什么孩子娘！就是个天生的骚狐狸！边城霍将军知道不？多好的人！听说当年在军营里，仗都不打了，就顾着跟她滚床单！敌军打到家门口了都舍不得下马……哦不，是舍不得下床！”

“还有药王谷！啧啧，怀着姓沈的种呢，就敢同时勾搭沈大夫和二殿下！一女侍二夫！那得多饥渴？那身子骨受得了吗？”

污言秽语，极尽想象之能事。每一个版本都似乎有鼻子有眼，将那些半真半假的碎片，用最下流、最不堪的语言串联、放大。月凉笙的名字，在这些口舌的反复咀嚼和涂抹下，变得腥臊不堪。那些曾因她的诗才和“奇思妙想”而生的敬仰，在汹涌的恶意流言冲击下，摇摇欲坠。军心，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浮动，蒙上了一层猜疑、鄙夷和莫名的躁动。

中军大帐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赵君无端坐在主位之上，面色沉静如水，甚至还在慢条斯理地用一块雪白的丝帕擦拭着手中的长剑。剑身寒光流转，映着他深邃的眉眼，看不出丝毫情绪。

帐下，几名负责军纪的将领垂手肃立，额角却已渗出冷汗。他们刚刚硬着头皮，将营中愈演愈烈的流言，挑拣着不那么污秽的部分，艰难地禀报了一遍。

“……大致……便是如此。末将等已竭力弹压，但……源头混杂在北羌俘虏和部分新兵之中，一时难以根除，且……传播甚广。”为首的将领声音干涩，不敢抬头去看主位上的二殿下。

当禀报的将领提到西远那边传来“连生两子”的细节时，赵君无擦拭剑身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下一瞬！

“铿——！”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之音炸响！赵君无手中的长剑猛地挥出，带着一道凄厉的寒光，狠狠劈在面前的紫檀木帅案一角！

坚硬的檀木如同朽木般应声而裂！半截沉重的桌角轰然砸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带起一片木屑粉尘。

帐内诸将浑身一颤，瞬间屏住了呼吸，冷汗涔涔而下。

赵君无缓缓抬起眼，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眸子，此刻寒冰彻骨，锐利得如同他手中的剑锋，缓缓扫过帐下诸将的脸。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带着令人骨髓都为之冻结的杀意：

“掘地三尺。”

“把那些长了舌头不会说人话、专会嚼蛆的腌臜东西，给本王——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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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中军大帐的森然杀意仅隔数十丈，另一顶规制稍小却守卫同样森严的营帐内，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这里没有愤怒，没有喧嚣，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专注和金属碰撞的冰冷声响。

帐内弥漫着硝石、硫磺和新鲜钢铁的独特气味。月凉笙一身利落的深蓝色劲装，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她正半跪在一堆奇形怪状的金属部件前，纤细却稳定的手指，熟练地拿起一根沉重的精铁炮管，将其严丝合缝地嵌入一个更为巨大的、带有轮子和复杂支架的底座凹槽之中。

“咔哒。”一声轻响，机括咬合。

汗水顺着她苍白的额角滑落，浸湿了鬓边的碎发。连日来不分昼夜地督造、组装这些超越时代的杀器，耗尽了她本就所剩无几的心力。外面那些如污水般泼来的流言蜚语，她并非毫无所觉。那些刻意压低的议论、那些扫过营帐时带着异样探究的目光，如同细小的芒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那被公之于众的、血淋淋的过往。

心口传来熟悉的滞涩绞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感。她用力抿紧苍白的嘴唇，强行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血腥气，将所有的痛楚、屈辱和滔天的恨意，都死死地锁在眼眸深处那片深不见底的寒潭之下。

她不能乱。一丝一毫的脆弱，都可能成为压垮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可能成为敌人攻击赵君无的破绽。

唯有手中这冰冷的钢铁，这蕴含着毁灭力量的器物，才能给她带来一丝扭曲的掌控感和安全感。它们是她在这个疯狂世界里，唯一能握住的、可以改变某些轨迹的东西。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硝石味道的空气刺得肺腑生疼。她拿起一枚沉甸甸的、黄铜铸造的球状物——手榴弹。外壳上精心车削出的预制破片凹槽在帐内昏黄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她仔细检查着引信装置，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雕琢一件艺术品。唯有那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这具身体已濒临极限。

帐帘被轻轻掀开一条缝隙，赵君无高大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带进一股帐外的寒意。

他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个跪在冰冷地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身影，以及她面前那尊已经组装完成、散发着幽冷金属光泽和无形压迫感的巨大火炮。他的目光扫过她苍白汗湿的侧脸、紧抿的唇线，最后落在她微微颤抖却依旧稳定组装着手榴弹的手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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