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小年。柳树沟家家户户忙着祭灶、扫尘,空气里糖瓜的甜香和爆竹的硝烟味混杂在一起,年的序幕正式拉开。张家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东厢房焕然一新,新弹的棉花被褥晒得蓬松柔软,就等着腊月二十六迎接归家的游子。
就在这天下午,一辆绿色的吉普车卷着未化的残雪,停在了张家院门外。车上下来的是王振华主任,还有他的司机。王主任穿着深蓝色的中山装,围巾裹得严实,脸上带着笑,手里却没像往常那样提着东西。
爷爷和父亲连忙迎出来,有些意外:“王主任?您怎么来了?快屋里坐!这天冷的!”
“不了不了,老爷子,老张,我就是来传个话,说完还得赶回县里。”王振华摆摆手,语气很客气,甚至带着几分郑重,“是陈老首长——念念外公,从京城打来的电话,打到我办公室,让我务必亲自转告家里。”
一听是外公来的消息,全家人都聚拢到了堂屋门口,连在厨房忙活的母亲和二婶也擦着手出来了。念念的心微微提了起来。
王振华清了清嗓子,仿佛在复述一份重要的口信:“陈老首长说,他知道了军子要回家过年的好消息,非常高兴。他本也打算今年尽量安排回来团聚,但年底军区事务繁多,几个重要的会议和部署实在脱不开身,今年春节,恐怕又无法成行了。他让家里千万别惦记,他一切都好。”
母亲眼里期待的光黯了一下,但随即点点头:“爸忙的是国家大事,我们都明白。”
王振华继续道:“陈老首长还说,虽然人回不来,但年礼和给孩子们的心意不能少。他已经置办了一些东西,早就寄出来了,算算日子,这几天就该到县里的邮局了。嘱咐家里,特别是念念,记得去公社邮局查收一下包裹单。东西可能有点多,让建国或者建党去取的时候,记得推个板车。”
说到这里,王振华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特意看向念念:“念念,你外公在电话里特别夸了你,说你期末又考了第一,信也写得好,那个穴位图他让保健医生看了,说位置找得挺准。他让你继续踏实学习,戒骄戒躁,家里的事不用操心,有他呢。” 最后这句“有他呢”,王振华说得格外清晰,目光似有深意地扫过在场的张家人,仿佛在传递一种无声的支撑和底气。
念念用力点点头,心里暖流涌动,又有一丝酸涩。外公总是这样,再忙也惦记着家里,惦记着她。
“多谢王主任专门跑一趟传话!”爷爷感激道,“这么大冷天,快进屋喝口热茶暖暖!”
“真不麻烦了。”王振华笑道,“看到您一家和和美美,准备过年,我也高兴。陈老首长虽然不能回来,但心意到了,也一样。等包裹到了,若是需要帮忙搬运,尽管让建国去镇政府说一声。”他又寒暄了几句,便上车离开了。
吉普车远去,院子里安静下来。得知外公今年又不能回来,大家难免有些失落,尤其是盼了一年的爷爷奶奶。但外公特意托王主任亲自传话,又早早寄了年礼,这份用心,足以抚平那点遗憾。
“陈老是为国事操劳,咱们要理解。”爷爷抽了口旱烟,缓缓道,“人回不来,心回来了。年,咱们照样热热闹闹地过,等军子他们回来,更热闹!”
“对!”父亲接口,“王主任不是说包裹快到了吗?明天就让建国去公社邮局问问!”
母亲也重新打起精神:“爸寄来的,肯定都是好东西。咱们啊,就等着拆‘惊喜’!”
腊月二十四一大早,建国就骑着自行车去了公社邮局。果然,有一个从京城寄来的、体积不小的包裹待领取。邮局的工作人员看着那包裹单上的寄件人单位和地址,态度都格外客气。建国借了邮局的小推车,才将那个沉甸甸的大包裹运了回来。
包裹放在堂屋正中,一家人围了好几层。爷爷亲自用剪刀小心地拆开外层的厚帆布和麻绳。里面是几个捆扎得结结实实的纸箱和一个包袱。
打开第一个纸箱,是琳琅满目的京式点心:印着红戳的“京八件”、酥皮掉渣的枣花酥、油润香甜的萨其马、还有晶莹剔透的果脯和裹着糯米纸的冰糖葫芦(干制品)。这些都是村里甚至镇上极少见的稀罕物,散发着诱人的甜香,引得红兵红军直咽口水。
第二个纸箱里,是布料和成衣。有几块质地厚实柔软的呢子料和灯芯绒,颜色是稳重的深蓝、军绿和枣红,一看就是给爷爷、奶奶,父亲和哥哥们做冬衣的。还有两块颜色鲜亮些的碎花棉布,显然是给母亲、二婶和林雪的。甚至还有几双崭新的、厚实的棉袜和手套。最底下,有一个小包袱,里面是两套尺码很小的、做工精致的童装,一套男孩的藏蓝色灯芯绒背带裤和红色毛衣,一套女孩的枣红色棉外套,一看就是给安安和念念的。
第三个箱子稍小些,却更让念念心动。里面是书。有新的《数理化自学丛书》高中部分,有《英汉小词典》,有崭新的笔记本和一整套绘图仪器(圆规、三角板、量角器),还有几本最新的《科学画报》和《人民文学》。书的墨香混在点心的甜香里,构成一种奇特的、令人安心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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