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动石磨正式“落户”柳树沟生产队的第三天,队部仓库旁边的机磨房外,就排起了长队。箩筐、麻袋、背篓,里面装着金黄的小麦、暗红的秕谷、灰褐色的豆子,还有我们饲料改良试验的主角——成捆的干豆秸、玉米芯、花生秧。空气里混杂着粮食的尘土味、秸秆的干草味,以及一种隐隐的、属于新时代的机油和电流的气息。
赵队长和李会计商量着,给石磨的使用定了章程:优先保证社员口粮加工,然后是集体牲口饲料,最后才是各家各户自用的副业饲料。使用要登记,按用电量和磨损程度折算成工分或者少量粮食抵扣。操作由两位培训过的年轻社员轮流负责,旁人不得擅动,安全第一。
规矩一定,秩序井然。但那份新奇和热望,却写在每一个排队等候的人脸上。老人们眯着眼,打量着这个不用牲口拉、不用人推就能自己转个不停的铁家伙,啧啧称奇之余,也带着几分对陌生力量的敬畏。年轻人和孩子们则兴奋地围着看,听着电机匀速的嗡鸣,看着皮带轮不知疲倦地旋转,出料口源源不断流出细腻的粉末或碎屑,眼神里满是憧憬。
“这要是早些年有,磨面能省下多少功夫!”
“可不是,推那石磨,累得膀子疼,半天出不了多少。”
“以后猪食鸡食也好弄了,把这些硬杆子打得碎碎的,掺着喂,肯定好!”
轮到我们家加工试验原料时,我和建国哥、林雪早早把精心挑选、晾晒得透透的豆秸、玉米芯,还有一小包晒干碾碎的风化石末、另一小包烘干的杂鱼虾粉,分别装好带了过去。负责操作的是返乡知青出身的孙向阳,是个爱琢磨技术的年轻人,跟我们很谈得来。
“建国哥,林雪姐,念念,又来弄你们的‘科学饲料’啦?”孙向阳笑着打招呼,熟练地合上电闸。电机嗡嗡启动,皮带轮带动磨盘飞转,发出低沉有力的风声。
我们先加工豆秸。干燥酥脆的豆秸被投入料斗,机器内部立刻传来密集清脆的碎裂声,像一场急促的雨。很快,黄褐色的、均匀的细碎草末就从出料口流淌出来,比我们用石臼捣的不知要细腻均匀多少倍。接着是玉米芯,硬邦邦的芯子在机器的力量下同样不堪一击,变成浅黄色的颗粒粉末。
“这细度,拌进鸡食里,鸡肯定爱吃。”孙向阳抓起一把看了看,赞叹道。
最考验机器的是那一小包风化石末。坚硬的青灰色小石块在磨盘间被反复碾压、研磨,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响,但最终还是屈服了,变成了几乎摸不出颗粒感的极细灰粉。至于鱼虾粉,则散发出浓郁的腥鲜气味,引得周围排队的人都好奇地看过来。
“念念,你们这真是啥都敢往里加啊?”一位相熟的婶子笑道。
“试试,都是书里提过可能有点用的东西。”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
林雪则认真地向孙向阳和围观的人解释:“石粉主要是补钙,能让蛋壳更硬,猪骨头也结实。鱼虾粉是动物蛋白,长肉长毛都好。量很少,就是看看效果。”
加工好的原料分门别类装好,带着机器余温,沉甸甸地提回家。有了这些“利器”加工出来的优质原料,我们的试验进入了新的阶段。发酵缸里,除了传统配方,我们新增了“豆秸 玉米芯 少量石粉”混合发酵组,以及“豆秸 少量鱼粉”发酵组(担心鱼粉直接发酵变质,采用后添加法)。喂鸡的食谱也丰富了,除了炒香蒸软的基础碎料,增加了添加微量石粉或鱼粉的“营养强化组”。
每天早晚喂食时,观察变得更仔细,记录也更繁琐。但看到试验组的猪吃得更香,皮毛在春日阳光下隐隐发亮;看到吃了“营养餐”的母鸡下的蛋,蛋壳颜色似乎更深、更匀,掂在手里沉甸甸的;看到来家里串门的大娘大婶们,指着我们家的猪鸡夸“就是不一样,精神头足”,所有的辛苦都化成了甜甜的成就感。
电动石磨带来的改变,远不止于饲料。口粮加工变得轻松,主妇们的笑容多了。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一些心灵手巧的社员开始尝试用石磨加工别的。比如,把晒干的红薯干打碎成红薯面,掺着白面贴饼子,别有一番甜香;比如,把炒熟的芝麻、花生碾成更细的酱状;甚至有人试着把一些原本弃之不用的野果子籽、硬壳类东西拿来粉碎,看能不能开发出新的用途。
石磨房成了新的信息交汇点和“创新孵化地”。人们在这里排队等候时,交换着种植经验、喂养心得,也传着十里八乡的新鲜事。张家“火坑”种菜和“土法饲料”的故事,经过石磨房这个“扩音器”,传播得更快更广了。偶尔有外村人来走亲戚或办事,也会特意跑来“参观”一下这台名声在外的电动石磨,顺便打听那些神奇的法子。
一个午后,赵队长背着手踱步到我们家后院,看着那几口标注着不同记号的发酵缸,又看了看精神抖擞的猪和鸡,对正在记录数据的林雪和建国说:“公社李书记上次来检查春耕,特意问起咱们队这两样新鲜事。说这是‘群众智慧的结晶’,是‘因地制宜发展副业的好路子’,鼓励咱们好好总结,稳扎稳打,有条件的话,可以适当扩大示范。”
他顿了顿,看着在一旁安静听着的我,粗糙的大手摸了摸我的头:“念念这小脑袋瓜,是咱柳树沟的宝啊。不过,小子,”他语气严肃了些,“凡事都有度。机器是快,法子是新,可庄稼牲口的根本,还是得下力气、用心伺候,不能全靠取巧。你们搞试验,这是好事,但也得记着,地里的大田,才是咱们的命根子,一点不能马虎。”
我似懂非懂,但知道赵队长说的是非常重要的道理,连忙认真点头。
石磨隆隆,碾碎了坚硬,也碾出了新生活的诸多可能。它像一股强劲而新鲜的风,吹进了柳树沟循规蹈矩的田园节奏里。在这风声里,有好奇,有期待,有争论,也有踏实的前行。而我,这个七岁的孩子,站在风和传统的交汇点上,既感受着新工具带来的震撼与便利,也聆听着长辈们关于土地和根本的谆谆告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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