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破晓。
京城从沉睡中苏醒,但今日的晨间闲谈,比往日多了几分鲜活滋味。茶楼酒肆、街角巷尾,处处都在议论镇北王府那档子事。
“听说了吗?萧大公子今儿个还在朱雀门念经呢,昨儿被扔了一身烂菜叶!”
“何止!西市口贴了告示,说王府招刷马桶的婆子,月钱二两,你猜怎么着?报名的人排到街尾——都是去看四小姐笑话的!”
“要我说,最绝的还是三公子。太医院出了榜,征集‘百日咳’的解药,赏银千两。结果全京城的郎中都往王府跑,说是要‘观摩患者症状’……”
哄笑声此起彼伏。
这些市井闲话,乘着晨风,飘过重重宫墙,落进紫宸殿里。
年轻皇帝赵胤刚用过早膳,正翻着奏折。锦衣卫指挥使陆寒江垂手立在阶下,将市井传闻一五一十禀报。
“萧文远跪诵《孝经》三日,晕厥两次,皆被泼醒继续。”陆寒江声音平板,“百姓投掷杂物共计:臭鸡蛋四十七枚,烂菜叶百余斤,石块……未统计。另,有苦主十七人当街控诉其罪行,涉及强占田产、欺男霸女等。”
皇帝笔尖顿了顿,在奏折上留下一点墨渍。
“萧武烈每日与死囚比武,至今断左腿、碎右肩、折五指、肋骨断六根。昨日第十场,被一使铁尺的死囚敲掉门牙两颗。”
“咳。”皇帝轻咳一声,端起茶盏。
“萧明哲试毒七日,咳血不止。太医院据此研出‘百日咳’初步解药,已救活城南染疫幼童三人。院判上奏,请准三公子继续试其余十六种毒。”
皇帝喝茶的动作停住。
“至于萧玉娇……”陆寒江顿了顿,“刷坏马桶七个,因刷不净被罚重刷,至今未进食。昨日昏倒井边,被冰水泼醒后,继续刷。”
殿内安静了片刻。
皇帝放下茶盏,指尖摩挲着温热的瓷壁,良久,问:“郡主如何?”
“郡主病情好转,昨日已能坐起用膳。王爷……亲自喂药。”
“亲自?”皇帝挑眉。
“是。王爷每日辰时煎药,巳时喂药,午后陪郡主说话、念诗,入夜守在床边,直至郡主入睡。”陆寒江抬眼,“据太医说,王爷真气耗损颇巨,但……乐在其中。”
皇帝失笑。
他这位舅舅,战场上杀人如麻,回了家竟是个女儿奴。
“朝中议论如何?”
“御史台已收到弹劾奏章二十三封,皆言王爷滥用私刑、目无法纪。宰相李文渊压着未报,说是……家事。”
“家事。”皇帝重复这两个字,眼中闪过玩味,“李相倒是识趣。”
他起身,踱到窗前。窗外积雪未融,琉璃瓦上一片莹白。
“太后那边呢?”
“太后娘娘昨日召承恩公入宫,斥其‘多事’,命其闭门思过一月。”陆寒江低声道,“娘娘还让内侍监送了一支百年老参到王府,说是给郡主补身子。”
皇帝笑了。
这才是他母后,永远知道该站在哪边。萧破军再跋扈,也是她亲弟弟。而那四个义子女……不过是外人。
“传旨。”皇帝转身,“镇北王护女心切,情有可原。然当街刑罚,有伤风化。即日起,王府诸事移至府内,不得再扰市井。”
陆寒江躬身:“臣遵旨。”
这旨意有意思。前半句是开脱,后半句是约束——关起门来怎么闹都行,别让百姓看笑话。
“还有,”皇帝补充,“让太医好生照料郡主。若缺什么药材,去内库取。就说……是朕的心意。”
“是。”
陆寒江退下后,皇帝独自站在窗前,望着镇北王府的方向,轻声自语:
“舅舅啊,朕给你面子,你也得给朕台阶下。”
巳时,镇北王府。
萧破军刚喂完女儿吃药,正拿着布老虎逗她笑——那布老虎是昨儿他让萧十三去街上买的,针脚粗糙,但萧青瓷很喜欢。
“爹爹,老虎会叫吗?”小姑娘抱着布老虎,眼睛亮晶晶的。
“这个不会。”萧破军想了想,“等瓷儿好了,爹带你去猎真老虎,那才会叫。”
“真的?”
“真的。”
父女俩正说着,萧十三在门外禀报:“王爷,圣旨到。”
萧破军笑容微敛,替女儿掖好被角:“瓷儿先玩,爹去去就回。”
前厅,传旨太监早已候着。见萧破军出来,连忙躬身:“王爷,皇上口谕。”
“说。”
“镇北王护女心切,情有可原。然当街刑罚,有伤风化。即日起,王府诸事移至府内,不得再扰市井。”太监顿了顿,补充道,“皇上还让奴婢转告:关起门来,随王爷心意。”
萧破军听懂了。
这是让他别闹得满城风雨,给皇家留点颜面。
“本王知道了。”他摆手,“十三,送公公。”
“不敢不敢。”太监赔笑,“另外,太后娘娘让奴婢捎来一支百年老参,给郡主补身子。皇上也吩咐了,郡主若缺什么药材,尽管去内库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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