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七,大雪封山。
镇北城的雪下得毫无征兆,头天夜里还是星月满天,清晨推门一看,天地间已是白茫茫一片。雪片大如鹅毛,密密麻麻从铅灰色的天空飘落,不过两个时辰,就积了半尺厚。
王府西跨院临时改建的“养牲处”,此刻正闹得鸡飞狗跳。
“拦住!快拦住那头犟牛!”
“哎哟!它踢我!”
“这边这边!羊跑出去了!”
十几个亲兵手忙脚乱地在院子里追牛羊。这些牲口是前阵子从北狄抢回来的战利品,本来该送到城外牧场,可大雪封路,只能暂时养在王府。谁知这些草原上长大的畜生野性难驯,见墙就撞,见人就顶,把好好一个院子糟蹋得不成样子。
萧青瓷披着狐裘站在廊下,小脸冻得通红。她看着院子里乱象,眉头微蹙:“徐叔叔,这样不是办法。这些牛羊再闹下去,怕是会冻死饿死。”
徐晃也是一脸无奈:“末将已经派人去请懂畜牧的老农了,可这么大的雪,一时半会儿赶不来。”
正说着,那头最壮的犍牛突然发狂,一头撞开了圈栏,直奔萧青瓷冲来!
“郡主小心!”
徐晃大惊,拔刀要砍。可那牛速度极快,眼看就要撞到廊柱——
一道身影突然从侧面扑出,死死抱住牛脖子!
是萧仁。
这位曾经的王府大公子,如今在辎重营当了三个月运粮兵,晒得黝黑,手上全是老茧。他抱住牛脖子后,双腿死死夹住牛身,整个人吊在牛身上。那牛吃痛,疯狂甩头摆尾,想把身上的人甩下去。
“萧仁你疯了!”徐晃急道。
萧仁却咬牙大喊:“别砍!这牛能耕地!杀了可惜!”
他在牛背上颠得七荤八素,但就是不松手。那牛折腾了半刻钟,终于力竭,噗通跪倒在地,呼哧呼哧喘粗气。
萧仁从牛背上滚下来,浑身沾满泥雪,狼狈不堪。他爬起来,第一句话却是:“郡主,这牛是头好牛,您看这骨架,这蹄子,杀了太可惜。咱们北境缺耕牛,留着开春耕地多好!”
萧青瓷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三个月前,萧仁还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如今却能一眼看出牲口的好坏,还敢冒死救牛。
“你说得对。”小姑娘点头,“这些牛羊都不能杀,要养起来。可怎么养?”
萧仁挠挠头:“这个……得问养过的人。不过末将这三个月运粮,跟各地的老农聊过。他们说,牲口怕冷,得搭棚子,铺干草。还得喂盐,不然没力气。”
“盐?”徐晃皱眉,“军中盐巴都不够吃,哪来多余的喂牲口?”
“用盐水。”萧青瓷忽然开口,“把盐化在水里,少放点,够它们舔就行。棚子的事……徐叔叔,能不能让将士们帮忙搭?就当练兵了。”
徐晃想了想:“倒是个法子。反正大雪天也出不了操,让各营轮流来干活,既解决了牲口问题,又不耽误训练。”
命令传下去,不一会儿,各营就派了人来。
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打仗是一把好手,可干起农活来就闹笑话了。搭棚子,不是柱子歪了就是顶棚塌了;铺干草,不是铺太薄就是堆太厚;喂盐水,不是咸了就是淡了。
萧青瓷在院子里看了半天,忍不住笑出声。
“郡主笑什么?”徐晃问。
“瓷儿想起李叔叔以前说的,”小姑娘眼中闪过怀念,“他说军营里都是粗人,除了打仗什么都不会。现在看,果然如此。”
提到李黑牛,气氛一时有些低沉。
萧仁忽然道:“李将军若是在,肯定骂这帮小子笨手笨脚,然后自己上手,三下五除二就弄好。”
众人都笑了,笑着笑着,眼睛却有些湿。
“行了,都精神点!”徐晃拍拍手,“李黑牛那厮在天上看着呢,别让他笑话咱们连个牛棚都搭不好!”
“是!”
将士们干劲更足了。
忙活到傍晚,总算搭起十几个简易棚子,把牛羊都赶了进去。萧仁不知从哪弄来几口大锅,架在院子里熬盐水。雪还在下,锅里热气腾腾,肉汤的香味飘了半个王府——徐晃特许宰了两头最弱的羊,给干活的人加餐。
萧青瓷没留下吃饭,她还有别的事。
书房里,赵琰正在等她。
“青瓷妹妹,京城最新消息。”赵琰递上一封密信,“王太师联合楚王、赵王、齐王三位藩王,联名上奏,要求削减各地藩镇兵权。第一个要动的,就是北境。”
萧青瓷接过信,快速扫过,小脸沉了下来。
信上说,王太师以“北境纵兵劫掠,破坏邦交”为由,要求朝廷收回萧破军的统兵权,改由兵部直接管辖。楚王等三位藩王附议,声称“此例一开,天下藩镇效仿,国将不国”。
“这是要釜底抽薪。”萧青瓷放下信,“没了兵权,爹爹就是没牙的老虎。”
“不止。”赵琰压低声音,“我还收到密报,王太师派人去了江南,游说沈万三。具体说什么不知道,但沈家这几天的商队,全都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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