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三,霜降。
北境的清晨已经能看到呵气成雾的白霜。镇北城的百姓却早早涌上街头,从城门到王府,绵延五里的长街两侧挤得水泄不通。孩童骑在父亲肩头,妇人踮着脚尖,所有人都伸长脖子望着北方官道。
“来了!来了!”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北门外的官道上,一杆黑色王旗率先映入眼帘。旗面上金线绣的“萧”字在晨光中熠熠生辉,旗下一骑玄甲黑马缓缓行来。马背上那人身形笔挺如枪,虽离得尚远,但那身经百战的煞气已扑面而来。
“王爷——!”
不知是谁带的头,整条街的百姓齐刷刷跪了下去。老人抹着眼泪,汉子握紧拳头,孩童懵懂地跟着磕头。
萧破军勒住缰绳,望着眼前黑压压跪倒一片的百姓,沉默片刻,抬手示意:“都起来。”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百姓们陆续起身,却没人敢喧哗,只是用热切的目光望着这位北境的守护神。
大军陆续入城。
与出征时的意气风发相比,这支队伍明显透着疲惫。战马瘦了,铠甲破了,不少士卒身上还缠着渗血的绷带。但他们依然昂着头,挺着胸,步伐整齐划一。因为他们是胜利者——黑水河大捷的消息三天前就传遍了全城。
“快看!那是韩老将军!”
“韩将军身上好多伤……”
“你懂什么,那叫军功章!”
韩当骑在一匹青骢马上,花白的胡须在风中飘动。老将军左臂用布带吊在胸前,右脸多了一道新添的刀疤,从眉梢划到嘴角,皮肉外翻,看着狰狞可怖。但他神情自若,甚至还朝路旁熟识的百姓点了点头。
跟在他后面的是徐晃。这位以儒雅着称的将领此刻满脸风尘,战袍下摆被火烧焦了一片,背上那张铁胎弓的弓弦也换了新的——原来的在战场上绷断了。
再往后是各级将领、亲卫营、各营士卒……
队伍很长,走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全部入城。
但直到最后一面旌旗消失在街角,百姓们也没看见那个黑塔般的身影。
“李黑牛将军呢?”
“对啊,李将军怎么没回来?”
“该不会……”
窃窃私语声在人群中蔓延,带着不安的猜测。
王府门前,萧青瓷已经等了一个时辰。
小姑娘今天特意穿了身新做的绛红色襦裙,头发梳成双丫髻,系着同色的丝带。她踮着脚尖,小手紧紧攥着衣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长街尽头。
当那杆王旗出现时,她眼眶瞬间就红了。
“爹爹……”
萧破军骑马到府门前,翻身下马。动作依旧利落,但细心的徐晃注意到,王爷落地时身形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
“瓷儿。”萧破军走到女儿面前,蹲下身。
小姑娘扑进父亲怀里,小脸埋在他冰冷的胸甲上,声音闷闷的:“爹爹,瓷儿好想您。”
萧破军揉了揉她的头,声音难得温柔:“爹回来了。”
父女相拥的画面让周围不少将领都红了眼眶。这些在战场上刀剑加身都不皱眉的汉子,此刻却觉得鼻子发酸。
“好了,这么多人看着呢。”萧破军拍拍女儿的背,“先进府。”
一行人进了王府。
议事厅里,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深秋的寒意。
萧破军解下披风,在主位坐下。萧青瓷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他脚边,小手始终拉着父亲的衣角,像是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
“韩当,报伤亡。”萧破军开口,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峻。
“是。”韩当起身,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此役,我军参战八万三千人。阵亡一万九千七百四十三人,重伤六千二百人,轻伤不计。斩敌八万一千,俘两万三千。缴获战马三万匹,粮草十五万石,军械无数。”
一个个数字报出来,厅内的气氛凝重起来。
阵亡近两万。
这意味着,有两万个北境家庭失去了儿子、丈夫、父亲。
“抚恤加倍。”萧破军沉默片刻,“阵亡将士的家人,免赋税十年。子女由王府供养至成年,老人由王府赡养送终。”
“王爷仁厚!”众将齐齐躬身。
萧破军摆摆手,又看向徐晃:“李黑牛那边有消息吗?”
“有。”徐晃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黑牛三日前已抵狼山,昨夜突袭北狄王庭,斩留守大将三人,焚粮仓十二座,烧马场五处。现正按王爷吩咐,沿途袭扰北狄溃军,预计十日后可回。”
厅内响起一阵舒气声。
李黑牛没事,这是今天最好的消息。
“王爷,”徐晃犹豫了一下,“还有一事……九皇子殿下到了,已在府中住下。另外,昨夜城西粮仓再次失火,虽然及时扑灭,但烧掉了三千石存粮。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
萧破军眼神一冷:“抓到人了吗?”
“抓到一个活口,但还没审。”徐晃压低声音,“那人身上有……宫里的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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