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塞外的沙尘,吹过刚刚易主的云州城头,那面猩红的“王”字大纛和略小一号的“岳”字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宣告着这片沦陷百年的土地重归汉家。
岳飞按剑立于城楼,玄甲上征尘未洗,年轻的脸庞却已刻满了风霜与坚毅。
他眺望北方苍茫的草原,胸中豪情与感慨交织。
曾几何时,他还是东京留守司一个籍籍无名的踏白使,空有满腔报国之志,却难酬壮志。
是秦王殿下,将他从微末中简拔,委以重任,更是殿下在蔚州城下那神乎其技的箭术,为他扫清了障碍,奠定了胜局!
云州、应州……这一路势如破竹,他岳飞之名,始震北地。
“鹏举立志,驱逐胡虏,恢复旧疆!能追随殿下,实乃三生有幸!殿下……真乃不世出之明主!” 他心中暗誓,握剑的手更紧了几分。
这时,亲兵来报,秦王殿下召见。
岳飞整理了一下甲胄,快步走下城楼,来到临时充作帅府的云州节度使衙门。
大堂内,王程已卸去戎装,换上了一身玄色常服,正站在巨大的北疆地图前。
贾探春、薛宝钗、尤三姐、张成、赵虎等核心将领俱在。
“末将岳飞,参见王爷!” 岳飞上前,抱拳行礼,声音洪亮。
王程转过身,目光落在岳飞身上,那目光依旧深邃冷冽,但岳飞却能感受到其中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可。
“鹏举,起来说话。”王程走到主位坐下,“云州已下,应州亦克,周边诸县望风归降。如今,盘踞在幽云之地的大股金虏已被肃清,只剩些零星残寇,散落山林堡寨,负隅顽抗。”
他顿了顿,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几个区域:“这些疥癣之疾,虽不足撼动大局,却扰民滋事,拖延我等彻底掌控此地、恢复民生之进程。斩草,需除根。”
岳飞心中一动,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呼吸不由得微微急促。
王程看向他,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岳飞,本王命你,总领幽云诸州清剿残敌事宜!张叔夜、王禀两部人马,及各州新附守军,皆受你节制。
给你三个月时间,肃清所有金虏残余,整饬地方,安抚流民,确保新政畅通,北疆再无大的战事!”
尽管有所预感,但当这沉甸甸的担子真正落在肩上时,岳飞仍是浑身一震,激动得难以自持!
总领清剿事宜!
节制张、王两位老将及各州兵马!
这是何等的信任与重用!
这意味着,殿下将整个北伐大军主力后方的安危和稳定,都交到了他的手中!
他猛地单膝跪地,因为激动,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铿锵:“王爷!末将……末将蒙王爷信重,委以此等重任,敢不竭尽全力,肝脑涂地?!
末将在此立下军令状,三月之内,必肃清残敌,还北疆一个朗朗乾坤!若不能完成,提头来见!”
看着眼前激动却目光坚定的爱将,王程微微颔首。
他起身,走到岳飞面前,亲手将他扶起,拍了拍他坚实的臂甲:“本王信你。记住,清剿需狠,抚民需仁。
对待冥顽不灵者,雷霆手段;对待胁从百姓,网开一面。张老将军、王总管皆是宿将,经验丰富,遇事多与他们商议。”
“末将谨记王爷教诲!”
岳飞用力点头,将王程的每一句话都刻在心里。
“大军,本王就交给你了。” 王程最后说道,目光深沉。
“王爷放心!飞,必不负所托!”
岳飞再次抱拳,眼中闪烁着为知己者死的炽热光芒。
三日后,王程下令班师。
他没有带走北伐主力,只点了张成、赵虎率领的五百最精锐的亲兵,以及贾探春、薛宝钗、尤三姐三女同行。
旌旗招展,队伍离开了浴血奋战多日的云州城,向着东南方向的幽州迤逦而行。
与来时金戈铁马、杀气腾腾不同,回程的队伍多了几分凯旋的从容。
尤三姐依旧是一身惹眼的红衣,骑着马跟在王程身侧不远处,时不时与张成、赵虎说笑两句,眉眼间满是扬眉吐气的畅快。
薛宝钗则安静许多,大多时候坐在马车里,偶尔掀帘看看窗外飞速倒退的北地风光,眼神沉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贾探春骑着马,与王程并辔而行了一段时间,低声讨论着一些军务和见闻,她神色间少了几分以往的锐气,多了几分沉稳。
王程依旧是一身玄衣墨氅,骑在神骏的乌骓马上,目光平视前方,看不出太多情绪。
数日后,幽州城那熟悉的巍峨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
城门外,以张叔夜、王禀为首,留守的文武官员早已得到消息,顶盔掼甲,肃立道旁迎接。
队伍远远行来,那杆熟悉的“王”字大旗映入眼帘时,城门口瞬间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秦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恭迎王爷凯旋!”
“万胜!万胜!”
声浪如同海啸,席卷了整个幽州城南。
张叔夜这位老臣,此刻也是激动得老脸泛红,须发皆颤。王
禀更是直接,哈哈大笑着,不等王程下马,就几步冲上前,声音如同洪钟:“王爷!您可算回来了!哈哈哈!打得好!打得痛快啊!
蔚州、云州、应州!哈哈哈!俺老王在幽州听着捷报,都快憋疯了!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跟您一起杀金狗!”
王程翻身下马,扶住激动得要行礼的张叔夜和王禀,目光扫过一张张兴奋的面孔,微微颔首:“诸位辛苦。本王不在期间,幽州安稳,全赖诸位尽心竭力。”
“不敢不敢!此皆王爷运筹帷幄,将士用命之功!”
张叔夜连忙道,看着王程的眼神充满了叹服,“王爷此番北伐,连克坚城,收复失地数百里,扬我国威,雪我国耻!真乃不世之功业!
老臣……老臣能与王爷同处一朝,见证此盛事,死而无憾矣!”
王禀也用力点头:“是啊王爷!还有那岳飞,岳鹏举!好小子!真是员虎将!王爷慧眼识珠!云州城打得漂亮!这小子,将来必是我大宋的擎天之柱!”
众人簇拥着王程入城,一路上皆是欢呼的军民,整个幽州城都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与自豪之中。
当晚,节度使府内大摆筵席,为秦王凯旋接风洗尘。
大堂之内,灯火辉煌,觥筹交错。
留守的将领、官员纷纷上前敬酒,言语间充满了对王程的崇敬和对未来北伐前景的无限憧憬。
张叔夜、王禀更是红光满面,对王程的功绩和岳飞的崛起赞不绝口,气氛热烈非凡。
然而,在这片喧嚣与欢腾之中,偏厅女眷席上,却有一个人与这热烈的气氛格格不入。
王熙凤穿着一身素净的青色衣裙,未施脂粉,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地坐在角落。
她面前的酒杯满着,筷子也未曾动过。
这段时间,她留在幽州,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千方百计打听贾琏的消息。
然而,传来的却是一个比一个更令人绝望的音讯。
蓟州溃败时的混乱,被金兵追击的惨状……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结果——贾琏,生还的希望微乎其微,十有**已葬身在那片乱军之中。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一点点熄灭。
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将她紧紧包裹,周围的欢声笑语,此刻听来却如同针扎一般,刺得她心口生疼。
她强撑着坐在这里,不过是不想显得太过失礼,给王府添晦气。
那偶尔投向主位方向的目光,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羡慕,以及深不见底的悲凉。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烈。
王禀喝得满面红光,端着酒杯,凑到王程身边,大着舌头说道:“王……王爷!您……您这次回来,可得……可得在幽州多待些日子!咱……咱们幽州,最近……最近可是出了件新鲜事儿!”
“哦?”王程端着酒杯,神色平淡。
“就……就是那个……‘凝香馆’!”
王禀挤眉弄眼,压低了些声音,却依旧让周围几人听得清楚,“来了个新花魁!我的乖乖……那真是……倾国倾城!据说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更难得的是,那通身的气派……啧啧,不像风尘女子,倒像是哪个世家大族流落出来的小姐!如今整个幽州的公子哥儿,还有那些附庸风雅的文人,都快把那门槛踏破了!”
张叔夜在一旁微微蹙眉,觉得王禀在接风宴上说这个有些不合时宜,轻轻咳嗽了一声。
王程闻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显然并未放在心上。
一个青楼花魁,再如何绝色,于他而言,也不过是过眼云烟,与这北地风云、家国天下相比,微不足道。
王禀见王程兴趣缺缺,讪讪地笑了笑,也不敢再多言,转而继续吹嘘起北伐的战绩来。
宴席直至深夜方散。
次日,王程并未急着处理积压的政务,而是换了一身常服,只带了张成和几名亲卫,悄然出了节度使府,径直往城南那处僻静的小院而去。
轻叩门环,开门的依旧是抱琴。
见到王程,她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的笑容,连忙侧身让开:“王爷!您来了!娘娘天天念叨您呢!”
王程迈步而入,院中的石榴花已谢,结出了青涩的小果。
贾元春正坐在廊下的软椅上,手里做着些简单的针线,阳光暖暖地照在她身上。
她穿着一身宽松的杏子黄绫衫,腹部已然明显隆起,脸上未施脂粉,却泛着一种孕期特有的温润光泽。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看到王程的瞬间,那双原本带着些许慵懒和思念的眸子,瞬间被点亮了,迸发出难以言喻的喜悦光彩。
“夫君!”
她放下手中的活计,想要起身,动作却因身子沉重而显得有些笨拙。
王程快步上前,扶住她的手臂,让她重新坐稳,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腹部,冷硬的眉眼不自觉柔和了下来,声音也比平日低沉温和许多:“坐着就好,不必起身。”
感受到他手掌的温热和话语中的关切,贾元春心中如同喝了蜜糖一般,甜丝丝的。
她仰起脸,痴痴地望着他,眼中水光潋滟,充满了依恋和幸福:“你终于回来了……我和孩子,日日都盼着你。”
王程在她身旁的凳子上坐下,很自然地握住她一只手,指尖轻轻抚过她因怀孕而略显圆润的手背:“一切都好?”
“好,都好。”
贾元春用力点头,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医官说孩子很健康,就是……就是最近动得厉害,想必是个调皮的小家伙。”
她说着,拉起王程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掌心下,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生命的悸动,一下,又一下,有力而充满生机。
王程心中那处最坚硬的地方,仿佛也被这温柔的触碰融化了。
他低头看着贾元春那充满母性光辉的脸庞,看着她眼中全然的依赖与幸福,一种奇异的安宁感弥漫心头。
这是他在血腥沙场、权力倾轧中,难得感受到的纯粹温情。
“辛苦你了。”他低声道。
贾元春摇摇头,将头轻轻靠在他坚实的臂膀上,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不辛苦,只要你平安回来,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再苦再难,我都觉得是甜的。”
这一刻,小小的院落里,阳光静好,岁月安然。
什么宫廷倾轧,什么家族兴衰,什么北地烽烟,仿佛都被隔绝在外。
这里只有即将为人父母的期盼,和劫后余生的相守。
王程在这一整天,没有去处理公务,没有见任何下属,只是陪着贾元春。
听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孕中的琐事,陪她在院中慢慢散步,甚至在她午睡时,就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书。
贾元春感受着这难得的、完整的陪伴,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幸福和满足。
她多么希望,时光就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然而,她也深知,眼前的男人是翱翔九天的雄鹰,北地乃至整个天下的风云,都等待他去掌控。
这片刻的温馨,于她而言,已是上天莫大的恩赐。
暮色渐临,王程才在贾元春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离去。
回到节度使府,书房内烛火已然点亮。
关于那“凝香馆”新花魁的零星信息,已被整理好放在了他的案头。
王程随手翻开,目光扫过那几行简单的描述,并未停留,便合上了卷宗。
倾国倾城?气度不凡?
他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这北地的水,看来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