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丁快马加鞭,不过三日多的功夫,便带着满身的风尘与寒气,重新出现在了容城的宁府门前。
“世子爷!世子爷!京城的回信和东西都到了!”
强子一听到动静,连忙迎了出去,将那冻得脸颊通红的家丁领了进来。
宁意正在院子里,看赵秀才新批注的一篇文章。
那家丁一见到宁意,立马就要下跪请安,被宁意打住。
“行了,一路辛苦,不必多礼。”宁
意打量着他,见他眉毛上都结了一层薄霜,便吩咐道,“强子,先带他去喝碗热姜汤暖暖身子。”
“谢世子爷!”家丁心里一暖,脸上也露出了憨厚的笑容,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袱,双手奉上。
家丁见她没反应,又补充道:“是红姑姑亲自送出来的,说是夫人知道您读书辛苦,特意做了个提神醒脑的香囊,让您随身带着。”
宁意心中一动,接了过来。
姐妹儿还给她做东西了?
还是亲手做哒?
她脑子里瞬间闪过问号,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只是平静地接了过来,淡淡“嗯”了一声。
家丁喝了热汤,缓过劲来,话也变得多了起来,将国公爷和郡主的话一一转述。
“国公爷让小的问您,身子可好,吃得惯吗,有没有人欺负您。”
“郡主说了,您读书辛苦,让您千万要好好补补,别为了功名熬坏了身子。”
“……食盒里是厨房连夜做的点心,还有些参片燕窝,郡主让您记得炖来吃。”
宁意静静地听着,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便宜老爹那咋咋呼呼的样子,和傲娇老妈那嘴硬心软的表情,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还有二公子和小姐也说,挂念着您呢。让您下次回去京城,别忘了给他们带礼物。”
“对了,”家丁一拍脑袋,继续道,“郡主还交代了,说再过几日就过年了,您既然在备考的关键时候,就别来回折腾了,安心在容城读书。她说心意到了就成,您好好读书,考个功名回来,比什么都强。”
“除了给您的东西,后面车上还有给老宅各房的年礼,郡主让您看着分派一下。”
“知道了。”
宁意微微颔首。
“强子。”
“在呢,世子爷!”强子立刻上前一步。
“赏这位兄弟五两银子,带他下去好生歇着,弄些好酒好菜招待。”
宁意吩咐道,“再叫李东来过来,把这些年礼理一理,按着郡主备下的单子,明儿一早就给各家老宅送去,别失了礼数。”
“得嘞!”强子脆生生地应下,就要领着那千恩万谢的家丁下去了。
“谢世子爷!谢世子爷!”家丁喜出望外,连连作揖。
五两银子,够他一家老小舒舒服服过个好年了。
院子里很快就恢复了宁静。
宁意拿起那个小小的锦帕包,回了书房。
她关上门,将外界的寒气和喧嚣隔绝在外,屋里烧着银霜炭,暖意融融。
她走到书案前,在灯下缓缓打开了那个锦帕。
一个精致的香囊,静静地躺在帕子中央。
她将香囊托在掌心,细细端详。
上面用深浅不一的绿色丝线,绣了几竿修竹。
竹叶疏密有致,竹节根根分明,形态栩栩如生,仿佛能听到风过竹林的沙沙声。
缝的真好。
针脚细密而均匀,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竹,有报平安之意。
竹节,更寓意着“节节高升”。
宁意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酸酸软软的。
她这个现代人,都看得懂这其中的寓意,许云琴那样的古代才女,又怎么会不懂?
她拿起香囊,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
一股清冽的带着凉意的薄荷香气,率先钻入鼻腔,瞬间让她感觉头脑为之一清。
紧接着,是几种她分辨不太出的药草混合在一起的沉静香气,像是雨后山林里泥土和草木的味道,清润又安神。
没有半点俗气的花香,全是为读书人提神醒脑的实用路数。
她还懂药理?
宁意拿着香囊,坐在书案前,久久没有说话。
她继承了原身的身体和身份,自然也背负了原身欠下的情债。
而这份突如其来的、来自债主的馈赠,让那份原本还有些虚无缥缈的债务,瞬间变得具体而沉重起来。
这哪里是个香囊。
这分明是一份跨越了九年的冰封岁月,递过来的橄榄枝。
而她,一个来自异世的灵魂,阴差阳错地成了这根橄榄枝的接收者。
真是……
难搞窝~
宁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将心里那股翻涌的复杂情绪压了下去。
她站起身,将香囊,挂在了自己的腰带上。
香囊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那股清冽的药香便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
这香气,仿佛一剂良药,将她离家三月积攒下的那点孤寂和乡愁,都驱散得干干净净。
她重新在书案前坐下,铺开一张新的宣纸。
窗外,寒风呼啸,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落下。
屋内,灯火通明,温暖如春。
宁意握着笔,只觉得心中前所未有的安定与澄明。
京城有她想要守护的家人,容城有她需要完成的使命。
而腰间这枚香囊,就像是一条无形的线,将这两处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这个年,虽然不能回京城与家人团聚,但心里,却是满的。
姐妹儿,等我。
等我金榜题名。
等我踏上仕途。
等我,找到忠儿,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到那时,我一定……好好地替那个混账原身,给你赔罪。
想到这里,宁意的眼中迸发出一股亮光,她提起笔,蘸饱了墨,在纸上写下了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迎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