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是真的长进了。”端玉郡主将信纸扬了扬,对着高嬷嬷道,声音里满是欣慰。
高嬷嬷虽不知世子爷在信里写了什么,但看郡主的表情,也知是好事。
她笑着劝慰:“郡主,这是大好事啊!世子爷浪子回头,您该高兴才是。”
“高兴,我高兴!”端玉郡主用帕子按了按眼角,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
宁德也凑过来看,嘴里虽然还在抱怨“这小子就会说好听的哄他娘开心”,但那咧到耳根的嘴角,却彻底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他看完了信,立刻又咋呼起来:“送信的人呢?在哪儿?快叫进来,爷要好好问问!”
赵管家忙回道:“在花厅候着呢,小的已经让人上茶和点心了。”
宁德嘴上说着“不急不急”,脚下却生风似的,大步流星就往花厅去了。
赵管家也跟着而去。
端玉郡主无奈地摇了摇头,却没有阻止。
她看着丈夫那急不可耐的背影,又看了一眼信封,这才发现里面还有一封稍小一些折叠整齐的信。
信封上,只有两个字:云琴。
她拿着那封信,沉默了片刻,才对身边的丫鬟吩咐道。
“把这个,送到夫人的院子里去。”
……
一见到那个风尘仆仆的家丁,宁德立刻围着人家问东问西。
“世子爷最近身子可好?瘦了没有?在那边吃得惯吗?有没有人欺负他?”
那家丁被他问得晕头转向,只能捡着重要的回:“回国公爷,世子爷一切都好!每日晨起都会锻炼,身子骨比在京城时还硬朗!”
“吃得好睡得香,就是……就是读书太用功了,整个人瞧着是清减了些却是结实了,精神头也足。”
一听“清减了”,宁德顿时就心疼了。
他大手一挥,对着赵管家吩咐道:“去!把燕窝、人参、鹿茸,拿些给那臭小子装上!还有他爱吃的那些个点心,让厨房连夜做!再把我那几件新得的皮裘也给他带上!”
赵管家笑着一一应下。
……
许云琴的院子,一如既往的安静。
院中的一株腊梅开得正好,幽香浮动,却驱不散空气里那股子沉寂的冷意。
她正坐在窗前的软榻上,手里捧着一卷书,目光却落在窗外那株腊梅树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红姑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一封信,恭敬地递到她面前。
“小姐,这是郡主差丫鬟送来的,说是世子爷给您的家书。”
许云琴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她转过头,清冷的视线落在那封信上,停顿了稍许,才伸出手,接了过来。
信封上的字比从前多了几分风骨,已不见半分轻浮。
她用指尖轻轻摩挲着信封上“云琴”两个字,心中一片茫然。
他给自己写信了?
写了什么?
是又有什么荒唐事要她去收拾烂摊子,还是……
她沉默着,将信封拆开。
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纸。
上面的字不多,一眼就能看完。
“云琴:可安好?万望保重身体,切勿过度操劳。晋儿顽劣,鸢儿年幼,亦需多费心看顾。待我中秀才,归家之日,必当面谢。”
许云琴捏着信纸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是反复地看着那几行字。
红姑在一旁,看着自家主子那变幻莫测的神情,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
“小姐?”她试探着喊了一声。
许云琴回过神来,她将信纸重新折好,放回信封,动作轻柔得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没什么。”她站起身,声音依旧清冷,“红姑,随我去一趟库房。”
主仆二人来到库房。
许云琴亲自打开了一只樟木箱,从一堆名贵的绫罗绸缎中,翻找出了一匹青绿色的杭绸。
那颜色,清雅素净,不张扬,也不沉闷。
像极了初春时节,刚刚冒出新芽的柳条,带着一股鲜活的生命力。
“小姐,您这是……”红姑惊讶地问。
“他不是要读书么。”许云琴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读书费神,我给他做个提神醒脑的香囊。”
红姑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她跟在许云琴身边三十年,太清楚这一个简单的动作,意味着什么了。
小姐,这是……肯回应了。
回到房里,许云琴剪下绸布,穿针引线。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低垂的眉眼上,那双总是盛着化不开的忧愁的眼眸里,此刻,竟有了一丝专注。
她一针一线,缝得极为认真。
……
主院的花厅里,又是另一番光景。
宁晋和宁鸢听闻父亲来了信,颠颠地跑了过来。
“祖父!祖母!”宁鸢人未到声先到,像只快活的小蝴蝶,扑进了端玉郡主的怀里,“我听说,爹爹来信了?”
宁晋跟在后面,虽然不像妹妹那么外放,但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也写满了期待。
“爹爹有没有给我们写信呀?”宁鸢仰着小脸,满怀希望地问道。
宁德一听,老顽童的性子又上来了。
“没有!”
他把手一背,摇头晃脑地道,“你爹现在是读书人了,心里只有圣贤书,哪里还记得你们这两个小东西?怕是早就把你们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宁鸢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垮了。
宁晋也默默地低下了头。
宁鸢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迅速蒙上了一层水汽,小嘴一扁,眼看就要哭出来了。
“爹……爹爹真的……把我们忘了吗?”她委屈地拉着端玉郡主的袖子,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你个老东西!胡说八道些什么!”
端玉郡主一看孙子孙女这表情,心疼得不行,抬手就在宁德的胳膊上捶了一下又一下。
“哎哟!你这婆娘!我说着玩儿的!哎哟!别打了!在孩子们面前给我留点面子!”
宁德夸张道,却也没躲。
端玉郡主没理他,将宁鸢搂进怀里,柔声安慰道:“别听你们祖父胡说!他就是个老顽童,嘴里没一句真话。”
她拿起那封信,指着上面的一段话,念给两个孩子听。
“你们看,你爹爹在信里写了:‘望母亲代为看顾晋儿与鸢儿’。他还惦记着你们呢!”
“他这是在外面发奋读书,想早点考个功名回来,好让我的晋儿和鸢儿,以后能挺直了腰杆做人!”
端玉郡主这话,听得宁鸢破涕为笑。
宁鸢接过信,看着真如祖母所说,开心得不得了。
宁晋也凑过去看,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宁德在一旁看着,摸了摸被捶疼的胳膊,嘴里嘟囔着:“我这不是跟他们开个玩笑嘛……”
翌日,就在家丁要驾着马车去容城时,红姑脚步匆匆地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还捧着一个精致香囊。
红姑:“夫人说,世子爷读书辛苦,她亲手做了个醒神的香囊,你一并捎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