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您看这儿行吗?”
“行,就这儿吧。”
周春才点了点头,直接扔给伙计一锭银子,“上几样你们这儿最好的下酒菜,再来两坛子最烈的烧刀子!快点!”
伙计看到银子,眼睛都亮了,连忙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好嘞!客官您稍等!”
很快,酒菜就上齐了。
周春才挥手让伙计退下,关上雅间的门,一个人坐在桌边。
他给自己满满倒了一大碗酒,连菜都顾不上吃,仰头就灌了下去。
辛辣的酒液像一条火线,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那股灼热感,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
可他不在乎。
他现在,就需要这种刺激的感觉,来麻痹自己。
……
周春才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今天发生的事。
刘公公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和他尖着嗓子说出的那句“算什么东西”,像魔音一样,在他耳边反复回响。
还有妹妹,他的亲妹妹,当今的皇后。
她怎么能这么对他?她怎么能为了一个外人,如此羞辱自己的亲哥哥?
帮亲不帮理,她不知道吗?!
周春才心里又气又委屈。
他想起了自己已经过世的父亲。
父亲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让他一定要照顾好妹妹。
他比妹妹大了十几岁,那完全是拿妹妹又当妹妹又当半个女儿养的啊!
可现在呢?
妹妹当了皇后,他这个当哥哥的,反倒成了她的累赘,成了她可以随意丢弃的脸面。
周春才越想越难受,越想越觉得委屈。
他当国舅爷,容易吗?
外戚这个身份,听着风光,可里面的苦楚谁知道?
不能太有本事,不然皇帝猜忌你;不能太没本事,不然满朝文武看不起你。
他就只能这么半死不活地混着,当个富贵闲人。
他活得这么憋屈,图什么啊!
酒劲儿上来了,周春才的眼眶一热,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他一开始只是默默地流泪,后来,索性也不憋着了,趴在桌子上,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起来。
“呜呜呜……凭什么啊……我爹死了……我妹妹也不要我了……”
……
“来来来,再干一个!”
宁德红光满面,举着酒杯,“今天这事儿,够我笑一整年的!周春才那老小子,这回是把脸丢到家了!”
“谁说不是呢!”二老爷也笑得合不拢嘴,“我估摸着,他现在肯定在府里砸东西呢!他那十七房姨娘们,今天怕是都要遭殃了!”
“遭殃才好!让他平日里总拿自己是国舅爷说事儿,现在好了,被皇后娘娘亲自下场打脸,看他以后还怎么横!”宁德一想到那场景,就觉得解气。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正喝在兴头上,忽然,一阵哭声,从隔壁传了过来。
一开始还压抑着隐隐约约的,没一下就高亢起来。
“呜呜呜……凭什么啊……”
这声高亢的哭声,在安静的二楼,听得格外清晰。
是个男人的声音,而且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撕心裂肺的。
宁德和二老爷的笑声戛然而止。
“嗯?”
二老爷侧着耳朵听了听,皱起了眉头,“这谁啊?大老爷们儿的,在酒楼里哭成这样,像什么话?”
宁德也觉得奇怪,他放下酒杯,仔细听了听。
“……我活得有什么意思啊……呜呜呜……”
隔壁的哭嚎还在继续,听上去是真伤心了,一点都不像装的。
“听这动静,怕是遇上什么伤心事了。”
宁德咂了咂嘴,“要么是生意赔了,要么是媳妇跟人跑了。”
“管他呢!”二老爷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咱们喝咱们的!来,接着喝!”
两人又碰了一下杯,但雅间里的气氛,明显被隔壁的哭声给破坏了。
那哭声就跟带了钩子似的,一个劲儿地往耳朵里钻,让人想忽略都难。
宁德喝了口酒,总觉得这哭声有点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
他晃了晃脑袋,心想自己肯定是喝多了,产生了错觉。
这京城里,声音相似的人多了去了。
可那哭声还在继续,而且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我周春才一世英名……嗝——虽然也没啥英名……但也不能这么被人指着鼻子骂啊……我以后还怎么在京城里混……呜呜呜……”
“我就是个废物!我没用!呜呜呜……连个赌都输不起……我算什么男人……”
这话一传过来,宁德和二老爷手里的酒杯,同时停在了半空中。
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震惊和难以置信。
这个声音……这个调调……还有这哭嚎的内容……
怎么听着……那么像周春才那个老匹夫?!
“不……不会吧?”
二老爷的嘴巴张成了o形,一脸的不可思议,“他……他不是在府里装病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宁德也懵了。
他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说周春才肯定躲在家里不敢出门,结果下一秒,人就在隔壁哭上了?
这打脸来得也太快了吧!
两人谁也不说话了,都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隔壁的动静。
“我爹死得早啊……我妹妹也不管我了……我娶了十七房姨娘,一个蛋都下不出来……我以后死了都没人给我摔盆送终啊!我好惨啊!呜呜呜……”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声音嘶哑,充满了绝望和委屈。
“噗——”
二老爷边抿着酒边听着,但听到这哭嚎的内容,这回是真没憋住,一口酒全喷在了对面的宁德身上。
宁德抬手用袖子胡乱擦了一把脸。
没错了!
就是周春才!
这天底下,除了他周春才,还有谁能娶十七房妾室,还一个儿女都没有的?!
两个老纨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刚才那股子幸灾乐祸的劲儿,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荒诞又诡异的沉默。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他们本来高高兴兴地在酒楼里嘲笑死对头,结果死对头就在隔壁雅间难受香菇。
这叫什么事儿啊!
就在这时,隔壁的哭嚎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砸东西的声音,和一个醉醺醺的怒吼:“酒!给老子上酒!老子今天不喝死,就不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