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收到周春才的奏折时,正在用午膳。
许公公将奏折呈上,皇帝快速扫了一遍,便忍不住笑出了声,险些将嘴里的一口饭喷出来。
“咳咳……朕的这个大舅哥,真是个人才。”
皇帝放下筷子,拿起奏折又看了一遍,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忧思国重,积劳成疾?他一天到晚除了吃喝玩乐,还思过什么?”
许公公在一旁躬着身子,低眉顺眼,一言不发,心里却在偷笑。
国舅爷这点小心思,哪能瞒得过皇上。
皇帝用完膳后,回到御书房。
翻开周春才的折子,提起朱笔,想了想,在奏折的末尾大笔一挥,批了两个字:“准奏。”
他放下笔,又对许公公吩咐道:“传朕旨意,国舅爷为国操劳,如今病体沉珂,朕心甚忧。”
“你从内库里,挑几支上好的人参,再赏些名贵药材,一并送到国舅府去。”
“让太医院也派个得力的太医,每日去为国舅请脉。务必要让国舅爷好生休养,早日康复。”
许公公心里一乐,连忙应道:“奴才遵旨。”
他知道,皇上这是存心要看戏了。
又是赏赐又是派太医,这哪里是体恤,分明是把国舅爷架在火上烤。
你不是装病吗?皇上就让你装个全套!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
没过一日,消息便传到了后宫。
坤宁宫里,皇后正坐在窗边,手里拿着一卷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兄长装病的事,她已经听说了。
起初,她还抱有一丝希望,以为兄长是真的身体不适。
可当宫里的赏赐和太医都派过去之后,她派去打探消息的心腹太监刘公公回来禀报,说国舅爷府上的人私下里都说,国舅爷身体好得很,能吃能喝,就是不敢出门。
想到这里。
“啪!”
皇后将手中的书卷,往地上一扔。
她的脸气得通红,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连她都知道她的兄长是装病的,皇上比她还聪明,岂能不知道?
竟然还准了兄长的奏折,还赏赐了补品。
这……这真是!
皇后胸口剧烈起伏,她紧紧握着拳头,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无耻!懦夫!”
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一向温婉的脸上,此刻满是怒其不争的失望和羞愤。
她可以容忍哥哥当个富贵闲人,可以容忍他有些小毛病,甚至可以容忍他时不时给她添些小麻烦。
但她绝不能容忍他当一个言而无信、毫无担当的懦夫!
“旧疾复发?心悸体虚?”
皇后冷笑一声,声音里充满了讥讽,“他周春才的身体,比谁都壮实!平日里夜夜笙歌,怎么不见他心悸体虚?”
“这分明就是怕了!怕了宁德那个老匹夫,怕了那个赌约!”
她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丢人。
他这是在做什么?
他这是在把父亲的脸面,把本宫的脸面,都踩在脚底下!让天下人看我周家的笑话!
皇后的眼中闪烁着怒火,她知道,陛下看似体恤,实则是在看戏,甚至是在借机敲打周家。
兄长此举,非但没有解决问题,反而让周家的处境更加尴尬。
她不能让兄长继续这么胡闹下去!她必须做点什么,挽回周家的颜面!
“刘公公!”皇后沉声唤道。
“奴才在!”刘公公连忙上前一步,躬身应道。
“你立刻去国舅府!”皇后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把本宫的话,原封不动地传达给周春才!”
“告诉他,父亲一生清正,教导我们要‘言必信,行必果’!”
“告诉他,他如今的行为,不仅丢尽了自己的脸面,更是羞辱了父亲的在天之灵和本宫的颜面!”
“告诉他,一个男人,敢赌就要敢输!躲在家里装病,算什么东西!!”
皇后一口气说完,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她知道,这番话会彻底撕破周春才的颜面,但她顾不得了。
有些底线,是绝不能触碰的。
“你去,当着周府所有下人姨娘的面,给我宣!”
刘公公听着皇后的训斥,心里也是一惊。
他知道皇后娘娘平日里虽然性子有些不稳重,但骨子里却是个有原则的人。
看来这次国舅爷的做法,确实触碰到了娘娘的底线,惹怒了娘娘了。
“奴才遵旨!奴才这就去!”刘公公不敢耽搁,连忙退了出去。
皇后看着刘公公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的怒火并没有完全平息。
她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父亲那张清瘦而坚毅的脸。
“父亲……女儿一定不会让您蒙羞的。”她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
国舅府里,周春才正病恹恹地躺在床上,由两个貌美的小妾伺候着,一个喂他喝参汤,一个给他捶腿,好不惬意。
就在这时,管家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老爷!不好了!宫里……宫里来人了!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刘公公!”
周春才一听,心里咯噔一下。
妹妹又派人来干什么?不是探过病了吗?
他连忙装出一副虚弱不堪的样子。
谁知,刘公公一进门,连礼都懒得行,板着一张脸,扬声道:“国舅府上下所有人,都到院子里来!皇后娘娘有口谕!”
周春才懵了。
这是什么阵仗?
很快,院子里就站满了人,十几房小妾,加上丫鬟仆人,黑压压的一片,所有人都惴惴不安地看着刘公公。
周春才也被人扶着,披着外衣,站在了廊下。
刘公公清了清嗓子,那尖细又洪亮的声音,响彻了整个院子。
他将皇后那番斥责的话,一字不差,充满了感情地当众表演了一遍。
“……躲在家里装病,算个什么东西!”
当最后这句话说完,整个院子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下人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周春才的一张老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在了闹市口,被无数道目光凌迟。
他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羞耻、愤怒、屈辱,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要爆炸。
他堂堂国舅爷,竟然被自己的亲妹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得狗血淋头,体无完肤!
他浑身发抖,指着刘公公,嘴唇哆嗦了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色厉内荏的嘶吼:
“你……你放肆!你一个阉人,竟敢对本国舅如此无礼!”
刘公公却只是微微一笑,丝毫不为所动:“国舅爷息怒,奴才只是奉娘娘口谕,一字不差地传达。”
“娘娘还说了,国舅爷若是听不进去,那便自去向陛下请罪吧。”
这话一出,周春才的气焰瞬间熄灭了一大半。
向陛下请罪?他现在躲都来不及,哪里敢去见陛下!
他胸口剧烈起伏,最终还是嘴硬地对刘公公吼道:“哼!我本就不是什么君子!我就是个小人!小人怎么了?小人就不能病了吗?!”
这句毫无底气的反驳,非但没有挽回任何颜面,反而引来了几声压抑不住的噗嗤声。
周春才听到这几声笑声,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过去。
刘公公听了这话,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躬身行了一礼:“奴才的口谕已经传达完毕,就不打扰国舅爷养病了。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