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中平原的冬风裹着沙砾,刮在脸上像细刀子割。紫薇将深蓝色的土布头巾又往紧里掖了掖,露出的双眼在暮色中亮得惊人,如同寒夜星子。她倚在断墙后,望着不远处日军据点的炮楼,炮楼上的探照灯像毒蛇的眼睛,每隔一刻钟便扫过一片死寂的田野。
这是她与聂明远失去联系的第十四个月。
last 上次收到他的消息,还是在去年秋末的芦苇荡。他带着队伍袭扰日军运输队,临行前塞给她一枚磨得光滑的铜制弹壳,壳身上刻着极小的“远”字。“等打完这仗,我去接你。”他的声音被风声盖得有些模糊,却像烙铁一样烫在她心上。可那之后,冀中根据地遭到日军疯狂扫荡,交通线全断,她带领的敌后武工队被迫转入地下,与上级、与聂明远,彻底断了音讯。
“薇姐,据点里的伪军换岗了,张翻译官刚进了西厢房。”少年王小虎猫着腰跑过来,冻得通红的脸上满是紧张,“按照计划,今晚得把那份粮库分布图拿出来。”
紫薇点点头,指尖下意识摩挲着衣襟内的铜弹壳。弹壳边缘已经被体温焐得温润,却依旧硌着心口——这枚弹壳,是她在无数个孤夜中唯一的慰藉,也是支撑她走过枪林弹雨的力量。她不再是当初那个需要聂明远护在身后的女学生,一年多的敌后斗争,早已将她淬炼成一把藏在鞘中的利刃。
“小虎,你带两个人在据点外警戒,一旦看到红色信号弹,立刻引爆东边的炸药包,制造混乱。”紫薇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和老周进去,张翻译官那边,我来对付。”
老周是武工队的老队员,脸上一道狰狞的刀疤,是去年掩护群众转移时留下的。他拍了拍紫薇的肩膀:“薇姐放心,有我在,绝不让小鬼子伤你一根头发。”
夜色渐浓,探照灯的光柱缓缓划过,紫薇抓住间隙,像狸猫一样蹿出断墙,贴着据点的围墙快速移动。墙角的铁丝网被他们提前用老虎钳剪了个缺口,她弯腰钻进去,借着阴影避开巡逻的日军,悄无声息地靠近西厢房。
西厢房里亮着昏黄的油灯,隐约能听到张翻译官哼着靡靡之音。紫薇抬手敲了敲窗户,三长两短,这是事先约定的暗号。
门“吱呀”一声开了,张翻译官探出头,看到紫薇时,脸上的肥肉抖了抖,慌忙将她拉进屋:“薇姑娘,你可算来了!这份图我藏得好苦,日军最近查得紧,再晚几天,我怕是要顶不住了。”
他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木盒,打开后,一张泛黄的麻纸地图露了出来,上面用墨笔详细标注着日军在周边三个县的粮库位置、守卫兵力和巡逻路线。紫薇快速扫了一眼,确认无误后,将地图叠好塞进贴身的衣袋。
“多谢张翻译官深明大义。”紫薇低声道,“等抗战胜利,组织上一定会记你的功。”
张翻译官叹了口气:“我也是中国人,哪能眼睁睁看着小鬼子糟蹋咱们的土地。只是……”他话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日军的吆喝声。
“不好,被发现了!”老周猛地推开门,“小虎他们引爆了炸药包,可日军好像早有防备,现在正往这边搜来!”
紫薇心头一沉,想必是武工队里出了内鬼。她当机立断:“张翻译官,你赶紧装作熟睡,我们从后窗走!”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一脚踹开,几名日军端着三八大盖冲了进来,枪口直指屋内。“不许动!通通的举起手来!”为首的日军小队长眼神凶狠,目光在紫薇和老周身上扫过。
老周立刻挡在紫薇身前,伸手摸向腰间的短枪,却被紫薇一把按住。她缓缓举起手,脸上露出一丝刻意装出来的惊慌:“太君,我们是附近的村民,来给张翻译官送些粗粮,不知道犯了什么错?”
日军小队长狐疑地打量着她,又看了看缩在一旁的张翻译官:“你的,村民?为什么深夜来这里?”
“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听说张翻译官心善,想求他给指条活路。”紫薇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神却在快速观察周围的环境。后窗离她不过几步远,窗外就是一片茂密的酸枣丛,只要能冲出去,就能与小虎汇合。
就在日军小队长犹豫的瞬间,老周突然从怀中掏出一颗手榴弹,拉掉引线,朝着日军身后扔去!“薇姐,走!”
爆炸声响起,屋内的日军顿时乱作一团。紫薇趁机拽着老周,猛地撞开后窗,纵身跳了出去。酸枣枝划破了她的胳膊,火辣辣地疼,可她顾不上这些,只顾着拼命往前跑。
身后的枪声、吆喝声此起彼伏,探照灯的光柱紧紧追着他们的身影。紫薇知道,一旦被日军追上,后果不堪设想。她带着老周钻进一片麦田,麦子早已收割完毕,只剩下光秃秃的麦茬,藏身之处极少。
“薇姐,你带着地图先走!”老周突然停下脚步,从腰间拔出短枪,“我来掩护你,你必须把地图送出去,这关系到几百名乡亲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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