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州城的炊烟日渐稀薄,紫薇将聂明远的书信攥得发烫。按照信中嘱托,她派沈青乔装成货郎,连夜冲出日军封锁线,前往西线联络游击队。三日过去,城内杂粮已尽,百姓们开始以野菜、树皮充饥,救护点的伤员因营养匮乏,伤口化脓感染的越来越多,连紫薇自己也因连日奔波,眼下添了浓重的青黑。
“紫薇姐,再等不到粮食,怕是……”小战士话未说完,眼圈先红了。紫薇望着窗外饿得发蔫的孩童,正欲开口,城门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接着是熟悉的呼喊:“紫薇同志!我们回来了!”
沈青满身尘土,身后跟着一队牵着骡马的游击队战士,骡背上的粮袋鼓鼓囊囊,压得马蹄深陷土中。“是聂师长提前打过招呼,游击队弟兄们把藏在山坳里的存粮匀了大半给我们!”沈青抹了把汗,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路上还遇上日军巡逻队,多亏了游击队的伏击掩护,不然这粮食根本送不进来!”
粮车进城的消息迅速传开,饥肠辘辘的百姓们扶老携幼围拢过来,看着粮袋被打开,金黄的小米、饱满的红薯滚落出来,眼中满是得救的光亮。紫薇指挥着战士们将粮食分类,优先分给伤员和老人孩童,自己则拿起一碗熬好的米汤,送到那位曾是伪军的年轻士兵床头。“喝了吧,慢慢就会好起来。”她轻声说,士兵望着她,眼泪突然滚落,哽咽着道:“谢谢大夫……等我伤好,我也想加入抗联,跟着你们杀鬼子!”
紫薇点头浅笑,心中却不由自主牵挂起西线的聂明远——他深陷困境,却仍记挂着平州的安危,这份情谊,如战火中的星火,温暖而坚定。
而此刻的黄土岭,聂明远正经历着突围以来最惨烈的战斗。
日军察觉到他要从西侧山口突围,调集了重兵增援,炮火如雨点般落在阵地前沿。聂明远站在临时指挥所的土坡上,亲自督战,左臂被流弹擦伤,鲜血顺着袖口滴落,他却浑然不觉,只死死盯着山口的突破口。“师座!日军火力太猛,弟兄们冲了三次都没冲出去!”副官急得声音发颤。
聂明远抽出腰间的指挥刀,刀刃在炮火中闪着寒光:“所有人听我命令,轻伤员断后,重伤员随辎重队先走,我带精锐营开路!”他话音未落,突然一枚炮弹落在指挥所附近,爆炸的气浪将他掀翻在地,额头重重撞在岩石上,瞬间血流如注。
“师座!”副官惊呼着扑过去,只见聂明远挣扎着爬起来,额角的鲜血模糊了视线,却依旧眼神锐利:“慌什么!继续冲锋!”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提着指挥刀率先冲出掩体,身后的精锐营战士们见师长身先士卒,顿时士气大振,呐喊着紧随其后,与日军展开了白刃战。
刀光剑影中,聂明远的军装被划开数道口子,身上添了新的伤口,可他手中的指挥刀却越挥越勇。他想起平州城的重逢,想起紫薇递来的草药包,心中便燃起无穷的力量——他不能倒下,不仅要为麾下弟兄杀出一条生路,更要活着看到抗战胜利的那一天。
经过一夜浴血奋战,聂明远终于带领残部冲出了黄土岭伏击圈,虽伤亡过半,但终究保住了主力。休整时,副官为他包扎额头的伤口,忍不住道:“师座,您这又是何苦?军部那些人根本不把我们当回事,您却拼着性命硬冲……”
聂明远望着远方的天空,声音沙哑却坚定:“我打仗,不是为了军部那些派系之争,是为了脚下的土地,为了受苦的百姓。只要能抗日,就算粉身碎骨,也值得。”他从怀中摸出紫薇塞给他的草药包,虽已在战火中磨损,却依旧散发着淡淡的药香,这是他在困境中唯一的慰藉。
然而,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平州城的粮荒刚有缓解,日军的小股反扑便骤然降临。这支日军是撤退时留下的残余部队,趁着抗联和北伐军主力尚未完全巩固防线,突然从城南的破缺口攻入城内,直扑存放粮食的粮仓。
“不好!鬼子冲过来了!”城楼上的哨兵高声呼喊,紫薇正在救护点为伤员换药,闻言立刻抓起身边的驳壳枪——这是沈青教她用的,虽不熟练,却足以自卫。“沈青,带伤员转移到城北防空洞!”她下令道,自己则带着几名战士冲向粮仓。
粮仓外,抗联战士们正与日军激烈交火,子弹呼啸而过。紫薇躲在粮垛后,瞄准一名日军士兵扣动扳机,虽未命中,却也吓退了对方。就在这时,一名日军悄悄绕到她身后,举起了刺刀,紫薇察觉到时已来不及转身,心中暗叫不好。
“小心!”一声疾呼传来,紧接着是一声枪响,那名日军应声倒地。紫薇回头望去,只见沈青带着几名战士及时赶到,为首的正是刚伤愈不久的伪军士兵,他手中握着一把步枪,脸上满是坚毅:“紫薇姐,我来帮你!”
有了增援,抗联战士们迅速稳住了阵脚,与日军展开了巷战。紫薇虽不懂战术,却始终坚守在粮仓附近,时而救治受伤的战士,时而趁着空隙开枪支援,她知道,这粮仓是平州城的希望,绝不能落入日军手中。
战斗持续到正午,日军因寡不敌众,最终被全部歼灭。紫薇站在粮仓前,看着满地狼藉,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却又想起了聂明远——不知道他是否已经安全突围,是否也在经历着同样残酷的战斗。
夕阳西下,平州城的炊烟再次升起,比往日更加浓郁。紫薇站在城楼上,望着西线的方向,手中紧紧攥着聂明远的回信。她知道,战火尚未平息,前路依旧艰险,但只要他们坚守初心,彼此牵挂,就一定能等到重逢的那一天。
而此时的聂明远,已带领部队抵达西线重镇,他收到了游击队传来的消息,得知平州粮荒缓解、成功击退日军反扑,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他提笔写下一封简短的书信,嘱咐联络员尽快转交紫薇:“平州安,则心定。吾已抵达重镇,休整后便会继续西进,待他日两军再会,共商抗日大计。君多保重,静待重逢。”
战火纷飞,山河破碎,却挡不住两颗为家国、为旧缘而牵挂的心。他们在不同的战场浴血奋战,却朝着同一个目标前行,那道跨越阵营的情谊,在烽火中愈发醇厚,愈发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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