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奇谭：聊斋新编 第10章 促织：促织迷局

宣德年间，皇宫里斗蟋蟀的热潮，像一场野火，瞬间席卷了整个京城，而后又蔓延到民间的每个角落。华阴县的县太爷为了讨好上司，不知从哪搜罗来一只善斗的蟋蟀。上司一试，这蟋蟀果然勇猛无比，于是责令华阴县定期供奉。

这烫手的山芋，最终落到了里正们的头上。县城集市上，一群游手好闲的混混，抓到好的蟋蟀就用精美的笼子养起来，哄抬价格，当成奇货可居。那些狡猾的差役们，更是趁机向百姓摊派费用，每征收一只蟋蟀，都能让好几户人家倾家荡产 。

县里有个叫成名的书生，一直苦读，却始终未能考中秀才。他为人老实木讷，不善言辞，被狡猾的差役上报充任里正。成名想尽办法，送礼托人，都无法摆脱这差事。不到一年，家里那点微薄的积蓄就赔了个精光。

当征收蟋蟀的任务下来时，成名既不敢向乡亲们摊派，又拿不出钱来赔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整日唉声叹气。妻子看着丈夫愁眉不展的样子，轻声劝道：“你就算愁死，又有什么用？不如自己出去找找，说不定运气好，能抓到一只。”成名听了，觉得妻子说得在理。

从此，成名每天天不亮就出门，直到天黑才回来，手里提着竹筒丝笼，穿梭在残垣断壁、荒草丛中，翻石头、掏洞穴，能用的办法都用了，可就是一无所获。即便偶尔抓到两三只，也是又小又弱，根本不符合要求。

县官催得越来越紧，限定日期，逾期就打板子。十几天下来，成名被打得皮开肉绽，两条大腿鲜血淋漓，连下床走动都困难，更别说去捉蟋蟀了。深夜，成名躺在床上，望着破旧的屋顶，满心绝望，甚至动了自杀的念头。

就在这时，村里来了个驼背巫婆，据说能通过神力占卜。成名的妻子听闻后，赶忙准备了些钱财，前去询问。巫婆家门口挤满了人，红妆少女、白发老妇，把门槛都快踏破了。成名妻子好不容易挤进去，只见屋内密室挂着帘子，帘子外摆着香案。求神的人在香炉里点燃香，虔诚地拜了又拜。巫婆站在一旁，望着天空念念有词，嘴唇快速地开合，没人听得清她在说什么。众人都屏气敛息，恭敬地站着听。不一会儿，帘子内扔出一张纸，纸上写的竟然都是求神者心中所想之事，丝毫不差。

成名妻子把钱放在案上，学着其他人的样子焚香跪拜。过了一会儿，帘子动了动，一片纸飘落下来。她捡起一看，上面不是字，而是一幅画：画中绘着一座殿阁，很像寺庙；殿阁后面的小山下，怪石嶙峋，荆棘丛生，一只青麻头蟋蟀藏在其中；旁边还有一只癞蛤蟆，像是要跳跃起舞。成名妻子端详许久，虽不明白画的意思，但看到画中有蟋蟀，心中一动，便把画折好藏起，回家拿给成名看。

成名反复琢磨，心想：“这难道是在指引我捉蟋蟀的地方？”他仔细打量画中的场景，觉得和村东的大佛阁十分相似。于是，他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拄着拐杖，拿着画来到大佛阁后。那里有一座古坟，荒草丛生。成名沿着古坟慢慢走着，看到地上的石头排列得整整齐齐，就像画里一样。

他在蒿草丛中侧耳倾听，小心翼翼地前行，像在寻找一根针那样专注。然而，找了许久，心力交瘁，却连蟋蟀的影子都没见到。就在他准备放弃时，一只癞头蛤蟆突然从草丛中窜出。成名一惊，随即眼睛一亮，心想：“说不定这蛤蟆能帮我找到蟋蟀！”于是，他急忙追了上去。蛤蟆跃进草丛，成名拨开杂草，发现一只蟋蟀正趴在荆棘根部。他心中一喜，猛地扑过去，蟋蟀却机灵地跳进了石穴中。成名用尖草去撩拨，蟋蟀不出来；又用竹筒装水灌进去，蟋蟀这才跳了出来。只见这蟋蟀身形矫健，个头很大，尾巴修长，青色的脖颈，金黄色的翅膀。成名大喜，用笼子装着，兴高采烈地回了家。全家人都欢呼雀跃，觉得这蟋蟀比价值连城的宝玉还珍贵。成名找了个精致的盆子，把蟋蟀养起来，每天用蟹肉、栗肉精心喂养，盼着限期一到，赶紧交差。

一天，成名九岁的儿子趁父亲不在家，好奇地打开了盆子。蟋蟀一下子跳了出来，儿子伸手去抓，由于太着急，等抓到手里时，蟋蟀的腿已经断了，肚子也裂开了，不一会儿就死了。儿子吓得大哭，跑去告诉母亲。母亲一听，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惊恐地骂道：“你这小祸根，这下可闯大祸了！等你爹回来，有你好受的！”儿子哭着跑开了。

傍晚，成名回到家，听妻子说完，顿时如坠冰窟，怒火中烧，大声吼道：“那小崽子呢？”他四处寻找儿子，却不见踪影。后来，在井里发现了儿子的尸体，成名的怒火瞬间化为悲痛，他捶胸顿足，呼天抢地，悲痛欲绝。夫妻二人对着墙角默默流泪，茅屋里没有一丝烟火气息，两人相对无言，仿佛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

天快黑时，他们准备用草席裹着儿子的尸体去埋葬。靠近时，却发现儿子还有微弱的气息。夫妻二人喜出望外，把儿子抱到床上。半夜，儿子苏醒过来，但眼神呆滞，昏昏欲睡。成名看到蟋蟀笼子空了，心中一阵绝望，气得说不出话来，此刻他满心都是对蟋蟀的懊恼，暂时把儿子抛到了脑后。他一夜未眠，望着窗外，直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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