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于畏新近搬到泗水之滨,书房对面是一片寂静的荒野,院墙外不远处,便是成片的古墓。每至夜幕降临,飒飒风声卷着白杨树的枝叶,发出海浪翻涌般的声响,那声音直直钻进人的心里,让人无端生出寒意。
这夜,万籁俱寂,杨于畏独自坐在书房,烛火在幽暗中摇曳,映照着他略显疲惫的面庞。突然,一阵轻柔的吟诗声,打破了夜的死寂:“玄夜凄风却倒吹,流萤惹草复沾帏。”声音哀婉又动听,反复吟诵着这两句,那语调柔细婉转,一听便知是女子的声音。杨于畏心中一惊,这么晚了,是谁在吟诗?他放下手中的书,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可除了那幽幽的吟诗声,再无其他动静。
第二天一大早,杨于畏迫不及待地来到墙外查看。只见荒草丛生,一片荒芜,哪有什么人影?正准备离开时,他不经意间瞥见荆棘丛中,一条紫色的带子若隐若现。他俯身捡起,随手放在了窗台上。
到了夜里二更,那熟悉的吟诗声再次响起。杨于畏心跳加速,他搬来一个小凳子,小心翼翼地登上墙头张望。可就在他露头的瞬间,吟诗声戛然而止,四周重归寂静。杨于畏心中明白,这吟诗的恐怕不是活人,而是个鬼。可奇怪的是,他心里竟没有一丝害怕,反而涌起一股莫名的向往。
第三天夜里,杨于畏早早地躲在墙下。一更将尽,月色如水般洒在荒草地上。一个女子的身影,缓缓从草丛中浮现出来。她身形单薄,手扶着小树,低着头,哀伤地吟诵着那两句诗。杨于畏看得入神,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女子像是受惊的小鹿,惊慌失措地躲进了荒草丛中,瞬间消失不见。
从那以后,杨于畏每天都会在墙下等待。等女子吟完诗,他便隔着墙,接上一句:“幽情苦绪何人见?翠袖单寒月上时。”这天,他刚接上,就见那女子竟缓缓走进了他的屋子。女子身着素衣,容貌清丽,她整理了一下衣襟,微微欠身行礼,声音轻柔:“早就看出公子是风雅之人,只是我一直胆小,多有躲避,还望公子莫怪。”
杨于畏又惊又喜,忙拉着女子坐下。这时他才发现,女子身形瘦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而且身子冰凉,透着丝丝寒意。杨于畏忍不住问道:“姑娘家住何处,为何会在此地?”女子轻轻叹了口气,眼中泛起一丝哀伤:“我本是陇西县人,跟着父亲流落到此。十七岁那年,突然重病离世,至今已有二十多年。在那阴森的地府,我孤苦伶仃,就像一只离群的孤雁。刚才所吟之诗,是我用来寄托幽恨的,一直想不出下句,承蒙公子续上,让我在黄泉之下也能感欢欣。”
杨于畏听了,心中爱意更浓,忍不住想和女子亲近。女子却皱起眉头,一脸担忧地说:“我只是地府里的一堆朽骨,与活人不同。若与公子有了男女之事,定会折损公子的寿命,我实在不忍心。”杨于畏这才作罢,可好奇心作祟,他开玩笑地伸手去摸女子的胸口,发现她竟还是处女之身。他又想看女子的小脚,女子低下头,脸颊微红,嗔怪道:“你这狂生,怎如此放肆!”
杨于畏把玩着女子的脚,发现一只脚用彩线系着锦袜,另一只却系着紫带。他好奇地问:“为何两条带子不一样?”女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昨晚害怕公子,匆忙躲避时,把另一条带子弄丢了。”杨于畏忙说:“我刚好捡到一条紫带,给你换上。”说着,就从窗台拿来紫带。女子又惊又喜,忙问带子来历,杨于畏如实相告。
之后,女子看到桌上的《连昌宫词》,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感慨道:“我活着的时候最爱读这首诗,如今再看到,就像做梦一样。”两人谈论起诗文,杨于畏发现女子才思敏捷,聪明伶俐,对她越发喜爱。此后,每天夜里只要听到吟诗声,女子就会来找杨于畏。她总是叮嘱杨于畏:“此事你一定要保密,我胆子小,怕有坏人欺负我。”杨于畏每次都认真点头答应。
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人感情越来越好。女子常为杨于畏抄写诗文,字迹端庄秀丽;还挑选了一百首宫词,抄录背诵;又教杨于畏下棋、弹琵琶。她弹奏的“蕉窗零雨”,曲调哀伤,听得杨于畏心里发酸;换弹“晓苑莺声”,又让杨于畏心情舒畅。两人挑灯夜谈、游戏,常常忘了时间,直到天边泛起曙光,女子才慌张离去。
一天,薛生前来拜访,正巧杨于畏在午睡。薛生看到屋里的琵琶和棋盘,心中疑惑,这可不像杨于畏的喜好。他又翻开书,看到那些工整好看的字迹,更加怀疑。杨于畏醒来后,薛生一脸调侃地问道:“这些玩意儿哪来的?你啥时候喜欢上这些了?莫不是有什么小秘密?”杨于畏随口敷衍:“想学学,陶冶下情操。”薛生又追问诗卷,杨于畏只好说是从朋友那借的。薛生翻到最后一页,看到“某月日连琐书”几个小字,顿时笑了:“还骗我,这明显是个姑娘的名字,你就别藏着掖着了。快说,是哪家的姑娘?”杨于畏被说得满脸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薛生不依不饶,杨于畏无奈,只好把实情说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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