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地的冬日总是格外的寒冷,北风卷着枯叶在街巷中呼啸而过,吹得行人都裹紧了衣衫匆匆而过。
街角处马永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本就缩着的脖子被北风吹得又往破棉袄里缩了缩。这件破棉袄已经穿了很多年,补丁摞着补丁,袖口还漏出发黑的棉絮。他三十多岁的脸上布满了风霜,眼睛却是贼溜溜地转着。眼神时不时的就黏在市集摊贩上贩卖的馒头、烧饼类的熟食上,那饿极了的模样,活脱脱就是一个饿鬼的形象。
乡邻们背后都叫他“饿鬼”,当面见了,要么绕着走,要么淬口唾沫,谁也懒得正眼瞧他。
这天马永揣着空荡荡的肚子在市集上晃。
他见烧饼铺门口摊上的烧饼油亮金黄,喉头滚了滚,趁人不备抓起一个就往嘴里塞。没嚼两口,就被烧饼铺老板一把抢过,扬起的擀面杖眼看就要落下。
“且慢!”一个苍老的声音插了进来。
只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缓缓走上前来,“店家息怒,这烧饼钱我替他付了。”说着就从袖中掏出几枚铜钱塞进老板手中。
马永耷拉着的脑袋这才抬起来,上下打量着老人,老人约莫六十岁上下的年纪,穿着一身体面的锦袍,面容和善慈祥。
“多谢老丈!”马永朝老人拱手行礼。
老人叹了口气:“年轻人有手有脚,何至于此?老朽姓朱,你且随我来。”
朱叟把马永带回自己那座带着天井的老宅。屋里暖烘烘的,马永贪婪的打量着屋里的陈设,目光在一支青花瓶上停留许久。
坐吧。朱叟让仆人端来热茶和点心,我看你年纪尚轻,为何不寻个正经营生?
马永嘴里塞满糕点,含混道:那些活计太辛苦,哪有这样自在。
朱叟摇头:我年轻时也做过些不体面的买卖,后来才知正道可贵。他顿了顿,取出一个布袋,这里有五百文钱,你拿去做个小本生意,也好过街头乞讨。”
马永眼睛一亮,一把抓过钱袋揣进怀里,连声道谢后便匆匆离去,连朱叟让他留下吃晚饭的邀请都充耳不闻。
出了朱家大门,马永掂了掂钱袋,咧嘴笑了,转头就扎进了街头赌坊。
不过短短半日,他就被赌坊打手扔了出来,身上的那五百文钱已是输得精光。
晦气!马永吐出一口血沫,揉着被打青的眼眶。他不敢再去找朱叟,怕对方问起钱的去向,索性离开本县,前往邻县临邑谋生。
寒冬腊月,马永无处可去,最终溜进了县学宫。夜深人静时,刺骨的寒风从破损的窗棂灌入,冻得他牙齿打颤。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殿内供奉的圣贤塑像上。
反正都是泥塑木雕,烧了取暖也无妨。马永嘟囔着,爬上供桌,一把扯下孔子像头上的旒珠揣进怀里,又劈下半块底座当柴烧,竟是在殿中生起了火堆。
火光映照着他贪婪的面容,他一边烤火一边把玩着从供桌上顺来的铜香炉,盘算着明日能当多少钱。
学官第二天见了塑像残骸,气得山羊胡都翘起来,当即把马永捆了。
马永跪在地上,磕得头都破了:大人饶命!小人有法子给您弄钱!学官一听字,脸色缓了缓。
不过几日,马永就盯上了富户张举人的儿子。他堵在张家门口,说自己是张举人的远房表亲,要借十两银子。张公子骂他无赖,他就掏出把小刀,往自己胳膊上划了好大一道血口子,哭喊着要去学官那里告张公子行凶。学官知是到马永主意,果然把张公子叫来训斥了半天,还罚了张家五十两银子才作罢。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秀才们聚在县衙门口击鼓鸣冤,把马永如何偷烧圣人像、如何讹诈钱财的事全抖了出来。县官派人一查,桩桩属实,当即判了四十大板,还把他枷在衙门口示众。三九寒天,马永冻得只剩一口气,三天后就断了气,死的时候眼睛还瞪着,似是心有不甘。
就在马永断气的当晚,朱叟做了一个怪梦。马永穿着一身官服,对着他拱手作揖:辜负公之大德,今来相报。话音刚落,就见马永化作一道青烟,钻进了内宅。
朱叟惊醒时,就听下人来报后院小妾给他生了个儿子。朱叟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那马永转世,于是就给这新生的小儿取名。
马儿自幼愚钝,却对钱财异常敏感。五岁时就会偷藏铜钱;十岁时已经懂得讨好富家子弟换取好处。
朱叟始终记得梦中马永那一身官服,即使马儿愚钝也不曾放弃,硬是重金给他请了三个先生逼着读书,竟是也能背些四书五经。
二十岁那年,朱叟花了大价钱,总算把他送进了县学。乡试前,马儿在客栈住着,躺床上无聊,见墙上糊着往届考生的文章,其中一篇《犬之性》写得密密麻麻。他瞅着那题目就头疼,偏生读了两遍竟记住了。等进了考场,拆开卷子一看,嘿,正是犬之性!他把墙上的文章默了一遍,竟中了个优等,还得了廪生的俸禄。
岁月流转,马儿六十岁时补了临邑训导一职。这位老学官上任第一天,就命人在书房墙上凿了个暗格,专门存放学生家长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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