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正阳目光温和地看向方圆,问道:“小兄弟,如今可还有路引在身?”
方圆摇头,神色坦然:“那路引,已随污秽之事一同了结。如今,算是真正的流民了。”
他心知肚明,自己这般从方家村脱离,无官府出具的正经迁移文书,按律便算是流民。
陈正阳却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语气轻松:“无妨。”
他随即转头,目光淡淡地扫向那正准备悄悄溜走的守城队正王老棍,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
“王队正,你来说说,我这位小兄弟,今日可能进得这清河县城?”
王老棍被点了名,浑身一激灵,连忙小跑过来,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腰弯得几乎要折过去:
“能进!能进!陈馆主您引荐的人,哪还有不能进的道理?
方才……方才都是误会,全是黑虎堂那帮杀才捣鬼!这位小哥一看便是本分人!”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擦着额角的冷汗。
陈正阳不再看他,转而对方圆道:
“小兄弟既暂无去处,可愿来我武馆暂住?
平日馆中杂务颇多,洒扫庭除,搬运器物,总需人手。
虽算不得轻省,却也能得一安身之所,遮风避雨,三餐不缺。”
他话说得谦和,并未以恩人自居,只将方圆视作可雇佣的帮手。
方圆看了看已经疲惫的柳婉婉和似乎随时要倒地的小豆丁。当即抱拳,郑重道:
“多谢馆主收留!方圆感激不尽,定当尽力。”
陈正阳含笑点头,拨转马头,当先向城门行去。
马蹄轻缓,显然是刻意放慢了速度。
方圆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转过身,看向一直紧张不安的柳婉婉和小豆丁,
脸上露出了连日来第一个真正算得上轻松的笑容,温声道:
“没事了,我们走吧。”
柳婉婉连忙拉紧小豆丁,快步跟上方圆。
一家三口,随着那青衫客的马匹,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坦然走向那扇曾将他们阻于门外的巍峨城门。
两侧守城的兵卒,此刻皆垂首肃立,无一人敢上前盘问半句,甚至连目光都不敢随意乱瞟。
这位陈馆主在清河县的能量,可见一斑。
待得那一袭青衫与一家三口的背影消失在城门洞内的光晕中,
城墙根下压抑的寂静才被打破,各种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起。
“啧啧,真是因祸得福啊!”
“谁能想到,这年轻人竟入了陈馆主的眼!”
“正阳武馆!那可是了不得的地方!听说里头都是能飞檐走壁的武者!”
“这后生运气忒好了些,有陈馆主庇护,黑虎堂怕是也不敢明着找他麻烦了……”
“也是他自己有本事,没那两下子,陈馆主那般人物,岂会轻易开口?”
踏入城门,随即豁然开朗,一道城门两个世界。
一股与城外截然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
脚下是平整的青石板路,积雪被打扫到两侧,露出湿润干净的表面。
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铺面,虽不算多么奢华,但门板整齐,幌子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空气里不再只是难民群的污浊与绝望,而是隐隐夹杂着食物、香料乃至淡淡煤烟的味道。
小豆丁瞪大了眼睛,好奇地左右张望,看着那些穿着厚实棉袄、步履从容的行人,
看着街边热气腾腾的包子铺,看着偶尔驶过的、拉着货物的骡车,小脸上满是惊奇。
就连一直缩在她怀里的紫貂,也忍不住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
黑溜溜的眼珠警惕又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而“富足”的世界。
与方家村那种一条裤子兄弟三人轮着穿、满面菜色的穷酸景象相比,这里仿佛是另一个天地。
马背上,陈正阳的声音缓缓传来:
“那黑虎堂的勾当,我略有耳闻。想必是瞧你身上有些钱财,
又见你面生,并非本地有跟脚的,觉得是块可以随意拿捏的肥肉。”
“馆主明鉴。”方圆应道,目光依旧扫视着周围环境,将重要的路口、巷陌记在心里。
这些细节说不定什么时候便用到了。
陈正阳轻叹一声,语气带着几分看透世情的萧索:
“这世道便是如此。城外那些挤在墙根底下的人,你看着可怜,
可他们为了活下去,为了一口吃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今日是流民,明日或许就成了打家劫舍的土匪,或是被叛军几顿饱饭就收拢去的炮灰。
人命……有时候比草还贱。”
方圆沉默点头,心中深以为然。
他自己便是从那种绝望中挣扎出来的,若非侥幸得了系统,
又有几分狠劲,恐怕早已成了路边冻毙的饿殍,或者像三壮那样,死得不明不白。
人为了吃饱,确实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陈正阳似乎对方圆颇感兴趣,又随口问道:“听你口音,是本地人?从何处来?”
“小子来自方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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