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又偏西了几分,寒气裹着雪粒子,直往人脖颈里钻。
城墙根下的人群愈发拥挤,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沉滞的污浊。
方圆护着柳婉婉和小豆丁,在人群中艰难穿行,逢人便低声打听“黑虎堂”。
问了好几个,不是茫然摇头,便是眼神闪烁,讳莫如深地摆摆手,匆匆避开。
这名字,在此地似乎带着某种不祥的意味。
这让方圆眉头微微皱起,事情似乎没那么顺利。
正蹙眉间,一个倚靠在破败墙垣下、须发皆白的老丈,抬起浑浊的眼,朝他招了招手。
方圆走近,老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瞥了眼他身后紧紧相依的两女,声音沙哑低沉:
“后生,你寻黑虎堂?”
方圆点头:“正是,老丈可知晓?”
老丈指了指天色,那灰白的光已开始染上暮霭:
“每日这个时辰,他们的人……差不多该出来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方圆那沉甸甸的背篓叹了口气,
“后生,是想寻门路进城吧?”
见方圆再次点头,老丈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那可不是什么好路子啊……听老朽一句劝。他们的路引,听着好听,只能在城里呆上一个月!
一个月后,若没办法安家落户,拿不到正经户籍,就得被赶出来!
到时候……”他摇摇头,没再说下去,但那声叹息里的意味,比明说更沉重。
“心黑啊……”老丈喃喃道,随即又警惕地四下看了看,
凑近些,压得极低的声音几乎被风吹散,“多少人以为进了城就能寻条活路,
可最后……哼,多半是把自己签给了黑虎堂,才算有了个着落。”
话未说透,但那意思已然明了。
方圆神色不变,拱手道:“多谢老丈提点。”
老丈见他似乎并未被吓退,摇摇头,不再多言,重新缩回墙角,仿佛融进了那片灰暗里。
方圆退开几步,心中已有计较。
这黑虎堂,果然不简单。
能在城防如此严密之地,做这等游走于灰色地带的生意,其背后能量定然不小,与官府怕是也脱不开干系。
但他并不畏惧。堪比武者的实力,便是他最大的底气。
进城,只是第一步。只要踏入那道城门,凭借自身本事和那枚赤阳果,总能找到立足之地。
黑虎堂若只想做一锤子买卖,他付了钱两清便是;若真想拿捏他……方圆眼中寒光一闪而逝。
他抬头望向城门方向,只见几个穿着黑色短褂、腰间鼓鼓囊囊的汉子,
正大摇大摆地从城门一侧的小门里走出来,目光倨傲地扫视着墙根下如同蝼蚁般的难民。
黑虎堂的人,来了!
风雪卷过城墙根,将那几名黑虎堂汉子簇新的黑短褂下摆吹得猎猎作响。
他们显然刚在城内暖和处待过,脸上还带着些酒意,
眼神倨傲地扫视着蜷缩在寒风里的难民,如同看着一群待宰的羔羊。
方圆迎着风雪,步履沉稳地走到近前。
他身形不算特别魁梧,但那份沉静的气度,
以及方才瞬间放倒两名泼皮的手段,让这几个汉子收起了几分轻视。
为首一个满脸横肉、眼角带疤的汉子,抱着胳膊,大大咧咧地斜睨着方圆,语气带着几分戏谑:
“哟?什么事?没事赶紧滚蛋,别挡着爷们透风!”
他身后几人也都露出看好戏的神情,在这城外,他们还真不信有人敢触黑虎堂的霉头。
方圆目光平静,直接开门见山:“可有路引?”
那疤脸汉子闻言,眼珠子骨碌一转,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了方圆一番,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他原以为这只是个有点力气的穷鬼,没想到开口就问路引,这可是笔不小的买卖。
他的目光又越过方圆,落在他身后那虽然穿着朴素,
却难掩清丽面容的柳婉婉和怯生生的小豆丁身上,心中迅速盘算着。
“路引?”疤脸汉子拖长了音调,伸出五根手指,在方圆眼前晃了晃,
“五两银子!包你们一家三口进城!”
这个价格,对于寻常难民而言,无异于天文数字,他存了心要宰一刀。
方圆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重复确认道:“当真?”
“嘿嘿,”疤脸汉子嗤笑一声,拍了拍腰间鼓囊囊的地方,似乎藏着家伙,
“真不真,你试试不就知道了?我黑虎堂在这清河县城外,吐口唾沫是个钉!”
方圆不再多言,伸手入怀,从那个陈家给的小布包里,不紧不慢地取出五两雪花银,递了过去。
疤脸汉子一把抓过银子,掂了掂,又用牙咬了咬,确认无误后,脸上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关键流程,盯着方圆:
“对了,你姓什么?路引上要写名姓,得跟户房存档对得上,懂吗?”
这话半真半假,既是核实身份,也是一种试探和控制。
方圆神色不变,坦然道:“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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