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于灯下默诵经卷,试图以经文驱散白日里那萦绕不散的、带着馨香与挑衅的身影。烛光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轮廓,平日的宝相庄严,此刻却因眉宇间一丝难以化开的沉郁,而多了几分人间烟火的困扰。
苏澜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边,依旧穿着那身月白裙衫,墨发披散,洗去了铅华,在昏黄的烛光下,竟有几分朦胧的温婉。她手里端着一盏刚沏的清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眼底的狡黠。
“师父,”她声音放得极轻,带着夜色的柔软,“夜深了,喝盏茶醒醒神吧。”
无心抬眸,目光触及她时,指尖微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他没有回应,只是沉默地看着她走近。
苏澜将茶盏轻轻放在他手边的矮几上,却没有立刻退开。她俯身之际,一缕发丝垂落,若有似无地扫过他执着经卷的手背,带起一阵微痒的战栗。
“师父在看什么经?”她凑近了些,目光落在泛黄的经卷上,仿佛真的好奇。她的气息混合着茶香和她身上独有的、淡淡的甜香,丝丝缕缕地侵入他的感官。
无心下意识地想向后避开,身体却僵硬地定在原地。“《心经》。”他答道,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苏澜竟轻声念出了开篇几句,声音婉转,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念完,她抬起眼,琥珀色的眸子在烛光下流光溢彩,直直望进他眼底,“师父,五蕴皆空,那……色蕴,也是空的吗?”
她特意加重了“色蕴”二字。在佛法中,“色”指一切有形质、能障碍之物,亦包括这红尘皮相。
无心捻着佛珠的手指骤然收紧,佛珠相撞,发出清脆却略显凌乱的声响。他如何听不出她话中的深意?她在用他的佛法,反问他的定力。
“自然。”他强迫自己迎上她的目光,试图以佛理的威严压倒这无形的撩拨。
“哦?”苏澜唇角弯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她非但没有退却,反而更近一步,几乎要贴到他身前。她伸出纤纤玉指,并未触碰他,而是虚虚地点向他心口的位置,指尖距离他的僧袍仅有一线之隔。
“那为什么……”她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情人间的耳语,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当我靠近的时候,师父这里……跳得这样快呢?”
她的指尖虽未真正触及,但那无形的指向和直白的话语,却比任何实际的触摸都更具冲击力。无心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胸腔下那颗心脏,正不受控制地、剧烈地搏动,一下,又一下,撞击着肋骨,声音大得仿佛能充斥整个禅房。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想反驳,想斥责,却发现所有的言语在她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都显得苍白无力。他的身体反应,出卖了他竭力维持的平静。
苏澜看着他骤然收缩的瞳孔和微微泛红的耳根,知道自己的话精准地命中靶心。她见好就收,指尖收回,转而端起那盏她带来的茶,递到他面前,笑容纯真又无辜:
“师父,茶要凉了。”
无心看着那盏递到面前的茶,氤氲的热气后是她明媚的笑脸。他沉默片刻,终是伸手接过。指尖在交接的刹那,不可避免地与她微凉的指尖轻轻一触。
如同触电般,两人俱是微微一颤。
苏澜迅速收回手,背在身后,指尖仿佛还残留着他那一瞬间的体温。她脸上飞起一抹红霞。
无心端着那盏温热的茶,却没有喝。烛光下,两人之间隔着短短的距离,空气仿佛凝固,弥漫着一种无声的、粘稠的、名为暧昧的气息。经卷上的字句似乎都在跳跃模糊,唯有眼前少女的身影和那过快的心跳声,无比清晰。
他闭上眼,将茶盏放回矮几,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声。
“出去。”他命令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狼狈。
苏澜这次没有纠缠,乖巧地应了一声“是”,转身离去。走到门边,她却又回头,眸中光华流转,轻声留下一句:
“师父,你的佛珠……捻反了。”
无心低头,果然看到自己手中那串陪伴多年的佛珠,不知何时已被他无意识地捻得次序颠倒。
他僵在原地,看着那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听着她渐行渐远的、轻快的脚步声,第一次感到,这清修了多年的禅房,竟是如此的……令人窒息。
夜色深沉,烛火噼啪。
清冷佛子独坐灯下,看着那盏早已凉透的茶,和手中捻乱的佛珠,久久未动。
某些坚守的东西,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土崩瓦解。而那始作俑者,却已翩然远去,只留下一室扰人的余香和一颗再也无法平静的佛心。
自那晚之后,无心明显在刻意回避苏澜。
他打坐的时间更早,归来更晚,甚至用大部分时间清扫本就不染尘埃的禅院,或是反复擦拭那些光洁如新的法器。他不再固定于寒潭边入定,而是会选择一些苏澜不易寻到的角落。即便偶尔 的碰面,他也总是垂着眼眸,吝于给予她任何一个眼神,仿佛多看一秒,便会引火烧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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