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豫东平原的周家庄,但凡长到能跑能跳的娃,都听过陈老怪的名号。这名号听着唬人,可我们这些半大孩子,每天天刚擦黑,就跟被勾了魂似的,往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榆树下钻 —— 不为别的,就为听陈老怪讲那些能让人后背冒凉气的故事。
那会儿我才七岁,小名叫丫蛋,每天攥着娘给的半块烤红薯,蹲在老榆树最粗的树杈上,比上课还专心。陈老怪总穿件洗得发白的蓝布对襟褂,袖口磨出了毛边,手里攥着个掉了瓷的粗瓷烟袋锅,抽一口就 “吧嗒” 半天嘴。他讲故事时不看我们,眼神总飘向老榆树的影子里,像是在跟空气说话,那腔调忽高忽低,到了吓人的地方,烟袋锅子 “咚” 地磕在树根上,能把树下的娃吓得齐刷刷一哆嗦。
他讲的故事里,没一个正经人,不是坟头蹦出来的女鬼,就是山坳里藏着的狐仙,可每次讲到最后,都能绕回 “做人要积德” 上。有回他讲 “黄鼠狼讨封”,说邻村有个猎户,见黄鼠狼戴草帽直立行走,不仅没说 “像人”,还一枪崩了它,结果当晚猎户家的鸡全死了,尸体上没一个伤口,就剩一滩黑血。我们听得缩着脖子,陈老怪突然盯着树影里说:“那黄鼠狼现在还在这儿瞅着呢,就喜欢看娃娃吓得哆嗦的模样。”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老榆树的枝桠在月光下晃悠,像爪子似的抓着夜空,风一吹,叶子 “沙沙” 响,真跟有东西在喘气似的。
陈老怪一个人住在村西头的破坯房里,房檐下挂着串发黑的蒜头,窗户纸破了好几个洞,风一吹就 “哗啦” 响。村里人都说他命硬,克死了媳妇 —— 陈奶奶早在三十年前就没了,听说走的那天,院里的石榴树一夜之间全枯了,叶子落得满地都是,扫都扫不干净。大人们见了陈老怪都绕着走,尤其是晚上,没人敢从他门口过,说总能听见他屋里有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可推开门,又只有他一个人坐在炕沿上抽旱烟。
真正让村里人怕他的,是他能 “看寿数” 的本事。这话不是空穴来风,是从刘老栓身上应验的。那年秋收后,刘老栓、张老根几个老头,在老榆树下跟陈老怪唠嗑,刘老栓卷着烟,说等过几天就去城里看儿子,还说要带孙子去吃城里的糖葫芦。陈老怪突然打断他,烟袋锅子停在半空:“老栓,别等了,明天就叫娃们回来,想吃啥赶紧弄,晚了就没机会了。”
刘老栓脸一下子沉了,把烟卷往地上一摔:“陈老怪,你咒我呢?我身子骨硬朗得很,能扛着百斤粮袋走二里地!” 陈老怪没跟他吵,只是叹了口气:“你印堂发黑,左眼角有团灰气,最多活三天,信不信由你。” 张老根也在旁边劝:“老怪,你这话太冲了,老栓跟你几十年的兄弟,哪能这么说?” 陈老怪不再说话,蹲在地上用树枝画圈,圈里的土是黑的,像泡过血。
刘老栓气得骂骂咧咧回了家,当晚就跟儿子打电话,说陈老怪咒他,让儿子别理那疯子。可第三天早上,邻居去叫刘老栓下地,推开门就看见他趴在炕沿上,脸憋得发紫,手里还攥着没写完的信,信上就写了 “想孙子” 三个字。他儿子从城里赶回来时,刘老栓的身子都凉透了,眼睛睁得溜圆,像是有啥没说完的话。
这事过后,张老根私下找过陈老怪,问他是不是真能看见啥。陈老怪坐在门槛上,望着远处的坟地,说他从小就能看见 “走阴的”—— 穿黑褂子、脸白得像纸的人,手里攥着锁链,专找阳寿尽了的人。张老根听得后背发凉,问他:“那你看见过勾我的阴差没?” 陈老怪瞥了他一眼:“现在还没,等看见了,我提前告诉你。”
这话过了两年才应验。那天两人结伴去镇上赶集,走到半路,陈老怪突然停下脚步,拽着张老根的胳膊往回走:“别赶集了,赶紧回家,你家大门口站着俩穿黑褂子的,手里拿着锁链,就等你进门呢。” 张老根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往身后瞅了瞅,只有赶集的人来来往往,哪有啥黑褂子?“老怪,你别吓我……” 他声音发颤,陈老怪却急了:“谁跟你开玩笑?走后院翻墙进去,赶紧叫儿女来,我这法子只能拖三五个钟头,晚了就来不及了!”
张老根魂都吓飞了,跌跌撞撞往家跑,踩着后院的柴草垛翻进院,刚叫齐儿女,还没说上几句话,就听见前院 “轰隆” 一声 —— 大门楼子塌了一半,砖头瓦块碎了一地。要是他从大门进来,这会儿早被砸成肉泥了。当天半夜,张老根就没了气,临死前攥着儿女的手说:“多亏了老怪,不然连后事都交代不了……”
这两件事我都是听大人说的,可第三件事,我是亲身经历的,到现在想起来,还会浑身发冷。那年暑假特别热,我跟同村的虎子、妞妞,天天去村东头的小河沟玩水。那河沟不深,最多到膝盖,我们就在里头摸鱼、打水仗,陈老怪路过好几回,也没说过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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