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辈人常说 “地上的吃食别乱捡,指不定沾着啥脏东西”,这话在我们村陈满仓身上,应验得比阎王的生死簿还准。那是 1987 年的夏天,地里的玉米刚抽穗,日头毒得能晒裂地皮,村里的壮劳力都扛着锄头往田里钻,陈满仓更是其中最拼的一个 —— 他刚满二十一岁,正是能扛着锄头走三里地不喘气的年纪,家里五亩地全在村西的黑风口山坳里,远得要翻两道沟,每天天不亮出门,不到太阳滚下山崖绝不回家。
那时候种地哪有什么机器,全靠一双手一把锄头,连喝水都得从家里带。陈满仓的午饭永远是三样:他妈王桂兰蒸的玉米面贴饼子,用粗盐腌的芥菜疙瘩,还有一壶晾透的井水。贴饼子刚出锅时喷香,咬一口能拉出黄澄澄的面丝,可在布兜里捂上大半天,就硬得能当砖头用,咬下去渣子顺着嘴角往下掉,得就着井水才能咽下去。
那天陈满仓憋着股劲,想把玉米地的草除完再回家,一直干到日头偏西,把天上的云彩都染成了酱红色,肚子饿得 “咕咕” 叫,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他才一屁股坐在田埂上,掏出布兜里的饼子。布兜被汗水浸得发潮,饼子硬邦邦的,他左手托着饼子,右手掰着往嘴里塞,渣子掉在手心、落在裤腿上,他都舍不得扔 —— 那年代粮食金贵,掉一粒都心疼。
四个饼子下肚,肚子还是空落落的,他低头一看,田埂上的泥地里还散落着不少饼渣,有的沾了土,有的混了草屑。陈满仓没多想,就像往常一样,蹲在地上,手指在泥里一粒一粒地扒拉,捡起来先放在嘴边吹吹土,再塞进嘴里。可就在他刚把一撮沾了黑泥的饼渣放进嘴里时,舌头突然触到了一丝软乎乎的东西,像裹了层油的棉线,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东西就在舌尖上轻轻动了一下。
“呸!” 陈满仓猛地把嘴里的东西全吐在地上,手指抠着嘴角,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蹲在地上,盯着吐出来的饼渣看 —— 泥渣里裹着一条半厘米长的小黄虫,身体圆滚滚的,还在慢慢蠕动,身上沾着的油亮黏液,在夕阳下泛着恶心的光。刚才那股油腻味还粘在舌头上,不是咸菜的咸,也不是饼子的香,是一种发腥的腻,像死鱼泡在油里的味道。
他赶紧拿起水壶,往嘴里灌凉水,漱了一遍又一遍,可那股味怎么也冲不掉,反而顺着喉咙往下钻,勾得他直想干呕。手里的锄头突然变得重千斤,他看着眼前的玉米地,叶子在风里晃得人眼晕,刚才还热得冒汗的身子,突然冷得发颤,总觉得有东西在衣领里爬。
勉强熬到太阳落山,山坳里起了雾,陈满仓扛着锄头,一步三晃地往家走,路上遇见同村的人打招呼,他都没力气应。回到家时,他妈王桂兰已经把晚饭端上了桌,玉米粥冒着热气,还有一盘炒土豆丝,可陈满仓看着饭菜,胃里又开始翻腾,只说了句 “不饿”,就一头扎进西屋,躺在炕上闭着眼。
陈老栓和王桂兰对视一眼,心里直发慌 —— 这孩子平时能吃三大碗玉米粥,今天忙活一天怎么可能不饿?王桂兰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烧,可他脸色白得像纸,嘴唇也干得起了皮。“肯定是在地里中了暑,或是吃了啥不干净的东西。” 陈老栓蹲在门槛上抽着旱烟,眉头拧成了疙瘩。
到了后半夜,王桂兰实在心疼儿子,偷偷在灶房煮了两个鸡蛋 —— 那年代鸡蛋是顶好的补品,平时都舍不得吃,要留着给满仓补身子。鸡蛋的香味飘进西屋,陈满仓确实饿了,挣扎着坐起来,接过他妈递来的鸡蛋,剥了壳就狠狠咬了一大口。
可那鸡蛋刚进嘴,还没来得及嚼,一股熟悉的油腻腥气突然从喉咙里涌上来,比白天的味道更重,更恶心。“哇 ——” 陈满仓猛地吐了出来,黄澄澄的鸡蛋混着黄绿色的苦水,全吐在了炕沿下的泥地上。王桂兰刚要递水,突然 “啊” 的一声尖叫,瘫坐在地上 —— 吐出来的苦水里,密密麻麻全是半透明的小黄虫,比白天看见的还小,像撒了一把黄色的小米,在苦水里扭动着,有的还在往泥地里爬。
陈老栓听见动静跑进来,一看地上的虫子,烟杆 “啪” 地掉在地上,腿肚子一软,差点坐在地上。“这、这哪是生病,是中了邪啊!” 他哆哆嗦嗦地喊着,赶紧叫上邻居,找了辆板车,用被子裹着陈满仓,连夜往镇上的诊所拉。
镇上的诊所就一个老中医,姓刘,七十多岁,医术高明,村里谁有个疑难杂症都找他。刘大夫一看见陈满仓吐出来的东西,原本和善的脸 “刷” 地就变了,赶紧抓住陈满仓的手腕号脉,又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两下。陈满仓又是一阵干呕,吐出两大口苦水,里面依旧是那些扭动的小黄虫,有的还粘在他的下巴上,慢慢往下爬。
“倒吸一口凉气,刘大夫急声问:“这孩子今天去哪了?吃了啥不干净的东西?” 陈老栓和王桂兰赶紧把白天在黑风口山坳捡饼渣的事一五一十说了,连虫子的样子都描述得清清楚楚。刘大夫听完,眉头拧成了疙瘩,转身从药柜里抓了一把黑乎乎的草药,放在砂锅里熬,一边熬一边说:“先灌碗草药压一压,等天亮了,带我去那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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