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2018年夏天答应堂哥,去城郊的火化场做临时工。不是怕见死人,是怕那片跟火化场仅隔一道铁丝网的树林——后来我才知道,老辈人早就把那地方叫做“回魂林”,说烧透的魂灵舍不得走,就都藏在树影里等着。
那年我刚辞掉工厂的活儿,兜里揣着几千块钱,在家待得浑身发慌。堂哥在火化场当火化工五年了,说里面缺个夜班的勤杂工,主要负责给焚尸炉添柴、打扫停尸间外围,偶尔帮着抬一下遗体,月薪六千,包吃住。我问他夜班会不会瘆得慌,他拍着胸脯说:“都是死人,比活人好打交道,就是后面那片林子别乱进,夜里起雾的时候,听见啥都当没听见。”
我去报到的那天,下午三点多就到了火化场。院子不大,中间是栋两层的办公楼,左边是停尸间和焚尸房,右边是员工宿舍,最北边就是那道铁丝网,网后面密密麻麻全是杨树,叶子绿得发黑,风一吹就哗哗响,像有人在低声说话。管人事的刘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交代了三条规矩:晚上十二点后不准靠近铁丝网;不准给遗体拍照、不准拿逝者的东西;如果听见树林里有人喊名字,绝对不能回头。
宿舍就在办公楼一楼,跟焚尸房就隔了个走廊。我收拾东西的时候,堂哥来给我送了个护身符,说是他姥姥求的桃木枝,用红绳系着。“夜里值勤别偷懒,焚尸炉的火不能灭,尤其是后半夜,”他压低声音说,“上个月有个临时工,后半夜犯困,把炉门关上就去睡觉,结果第二天发现炉子里的骨灰凉透了,旁边的铁丝网破了个洞,他自己吓得当天就跑了。”
我的夜班是从晚上十点到早上六点。前半夜倒也平静,无非是给焚尸炉加些劈柴,打扫一下地上的灰烬。焚尸炉的火光映在墙上,忽明忽暗,停尸间偶尔传来冰柜制冷的嗡嗡声,除此之外,整个院子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凌晨一点多,我正坐在焚尸房门口抽烟,忽然听见铁丝网那边传来“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扒拉树枝。
我顺着声音望过去,月光穿过杨树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那片树林黑沉沉的,树干歪歪扭扭,有的像弯腰的人,有的像伸出的手。我想起刘主任的规矩,赶紧收回目光,起身去检查焚尸炉。炉火烧得正旺,里面的骨灰已经结块,我用铁钩扒了扒,忽然发现灰烬里有个亮晶晶的东西。
捡起来一看,是枚银戒指,上面刻着个“秀”字。我正纳闷谁会把戒指带进焚尸炉,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像是女人的声音,就在我耳边。我吓得一哆嗦,戒指掉在地上,回头一看,身后空荡荡的,只有焚尸炉的火光在墙上晃。堂哥说过,逝者的东西不能拿,我赶紧用铁钩把戒指扒回灰烬里,心里直犯嘀咕:这地方果然邪门。
接下来的几天,夜里总能听见树林里的动静。有时候是脚步声,踩在落叶上“咔嚓咔嚓”,从铁丝网这边一直走到那边;有时候是低低的哭声,断断续续的,像个老太太在哭。我不敢多问,也不敢多看,每次听见声音就赶紧钻进焚尸房,盯着炉子里的火发呆。
第七天晚上,轮到我和老王一起值班。老王是个老员工,负责停尸间的登记,据说在这儿干了十几年。后半夜三点多,外面下起了雾,白蒙蒙的雾从树林那边飘过来,把铁丝网都遮住了,能见度不足五米。老王坐在椅子上打盹,我正往焚尸炉里添柴,忽然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小伟,帮我个忙。”
那声音软软的,像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就在铁丝网外面。我下意识地想回头,忽然想起刘主任的规矩,赶紧咬住嘴唇,装作没听见。可那声音又喊了一遍,这次更近了,像是就在走廊门口:“我掉了个东西在里面,你帮我捡一下,就在焚尸炉旁边。”
我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手里的柴掉在地上。老王被惊醒了,揉了揉眼睛问:“咋了?”我指着外面说:“有人喊我。”老王一听,脸色瞬间变了,赶紧站起来把焚尸房的门关上,压低声音说:“别答应!那是‘出殃’的魂灵,你一答应,它就跟着你了。”
我这才想起,民间说人死后第七天会“回煞”,也就是出殃,魂灵会回到生前待过的地方,这时候要是撞上了,轻则生病,重则丢命。老王从抽屉里拿出两张黄纸,点燃后绕着我转了两圈,说:“这雾就是殃气,等天亮雾散了就好了。”
可雾气越来越浓,甚至钻进了焚尸房,带着一股淡淡的腐叶味。我听见铁丝网那边传来抓挠的声音,“哗啦哗啦”的,像是有人在用指甲抠铁丝网。老王紧紧握着手里的桃木枝,脸色苍白地说:“别出声,屏住呼吸,殃气最怕阳气重的人。”
就在这时,停尸间的冰柜突然发出“哐当”一声,像是有人在里面撞门。老王吓了一跳,对我说:“你在这儿盯着,我去看看。”他刚走出去没两步,就听见他大喊一声:“不好!”我赶紧跑出去,只见停尸间最里面的那个冰柜门开着,里面的遗体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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