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走那年,我刚上大二。临终前他攥着我手腕,指节捏得发白,说后山那间看林屋的抽屉里有个木盒,千万不能碰,更不能打开。我以为是老人临终糊涂,随口应着,没成想这一句话,把我拽进了没边的黑夜里。
爷是崂山脚下王哥庄的护林员,干了快四十年,山里一草一木都熟。他不像别的护林员只守着防火期,逢年过节总往山里跑,背包里除了水壶干粮,还常年揣着黄纸朱砂。小时候我问过,他只说山里潮气重,画几张符驱驱霉。现在想来,那些符哪里是驱霉,是驱命里的邪。
办丧礼那几天,村里老人们总聚在院角嘀咕,说爷死得蹊跷。头天还背着工具去巡山,第二天就被人发现在看林屋门口躺着,脸青得像冻了的黄瓜,眼睛瞪得溜圆,像是看见什么吓破胆的东西。派出所来查过,没外伤没中毒,最后按突发疾病结了案。可我夜里守灵,总听见院外的竹篱笆响,像是有人在外面踱步,那脚步声轻得反常,不像踩在泥地上,倒像飘在半空。
出殡后第三天,村支书来家里,说护林员的活儿得有人接,要么我家找人顶,要么就由村里安排。我妈抹着眼泪说家里没人懂山里的规矩,我脑子一热就应了下来。一来是爷守了一辈子的山,我想替他多待阵子;二来是那木盒的事,像根刺扎在心里,总想去看看。
看林屋在崂山北麓的半腰上,青砖瓦房,墙皮掉得斑驳,房檐下挂着串风干的桃枝,枝桠都脆得一折就断。推门进去,一股混合着松脂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爷的铺盖叠得整整齐齐,桌上的搪瓷缸还留着半杯凉茶,像是他随时会推门进来。我按照爷说的,在书桌最下层的抽屉里找到了那个木盒,黑檀木的,巴掌大小,上面刻着看不懂的纹路,盒口用红绳缠了三圈,绳结处沾着点暗红色的东西,像干涸的血。
那天我没敢打开,揣着木盒回了家。夜里睡得正沉,突然被一阵沙沙声弄醒。睁眼一看,窗帘没拉,月光刚好照在床头柜上,那木盒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开了,里面放着一沓黄纸符,最上面一张飘在半空,符上的朱砂字像活过来似的,慢慢渗出血色。我吓得大气不敢出,眼睁睁看着那张符转了个圈,飘到我枕头边,上面的字清晰起来——“速归山,替人还”。
第二天一早,我就背着行李回了看林屋。刚把东西放下,就听见屋外有人咳嗽,出门一看,是个穿青布道袍的老头,头发花白,挽着个道髻,手里拄着根枣木拐杖,拐杖头雕着个太极图。他自称是上清宫的道士,法号玄清,说我爷托梦给他,让他来给我送点东西。
“你爷不是病死的,是替人挡了灾。”玄清道士坐在桌边,喝着我泡的粗茶,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三年前,山脚下李家坳的李老头埋爹,找了个半吊子地师看坟,误打误撞葬在了养尸地。那坟头三年不长草,尸体成了罗刹,夜里总去李家闹,鸡鸭死了一院子,后来连李老头的小孙子都开始说胡话,指着空院子喊‘爷爷’。”
我越听越头皮发麻,这些话和我爷日记里写的对上了。爷的日记里记着,三年前他确实帮李家处理过坟地的事,还画了三道符埋在坟四周。玄清道士说,那罗刹本是冲着李家人来的,但我爷的符困住了它,它就把怨气记在了我爷身上,这三年来一直在山里跟着他,直到上个月符力散了,才找机会下了手。
“那木盒里的符是你爷画的,他知道自己扛不住,早早就备下了后路。”玄清道士从布包里掏出个令牌,铜制的,上面刻着“五雷令”三个字,“这令牌你拿着,夜里要是听见动静,就把令牌拍在桌上,喊一声‘天雷至’,一般的邪祟都能镇住。但那罗刹修行久了,寻常方法没用,得引它进阵,用五雷火焚了它的肉身。”
玄清道士教了我布阵的法子,用七根桃木桩钉在看林屋周围,每根桩上贴一张符,再用朱砂在地上画个八卦图,说只要把罗刹引到阵中央,念动咒语,就能困住它。末了他再三叮嘱,罗刹怕雷,也怕纯阳之物,让我白天千万别进山,尤其是后山的那片松树林,说那是罗刹常待的地方。
道士走后,我按照他说的在屋外布了阵。太阳落山时,山里起了雾,白蒙蒙的一片,把远处的树影衬得像一个个站着的人。我把令牌放在桌上,又在门口点了根艾草,烟味呛得人嗓子疼,却让人莫名安心。
夜里十一点多,我正靠在椅子上打盹,突然听见屋外传来脚步声。不是玄清道士说的飘在空中的轻响,而是实打实踩在落叶上的“咔嚓”声,只是那声音很怪,像是有人拖着腿走路,一下轻一下重。我赶紧抓起令牌,手心全是汗。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门口,接着就是一阵指甲刮门的声音,“吱呀——吱呀——”,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小子,开门。”门外传来个沙哑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我是你爷的老朋友,来给你送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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