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辈子最不信邪,直到2018年夏天回了趟潮汕老家。
那年我在深圳做电商亏了钱,心情郁得像梅雨季的墙,发小阿杰说:“回鲲江住阵子吧,你阿婆的老厝还空着,清静。”阿婆走了三年,老厝在村子最里头,挨着始建于咸丰年间的太子庙,供奉的是哪吒三太子。我小时候常跟着阿婆去上香,记得神像前总摆着三把桃木剑,庙祝伯说那是太子老爷的法器,能镇住四方邪祟。
回村那天是农历六月初五,离“死鬼担西瓜”就差一天。潮汕人都知道,这日子比中元节还邪乎,大人们早早就叮嘱孩子别出门,家家户户门口插柳枝,傍晚时分村里的路就没什么人影了。我拖着行李箱走到老厝门口,远远看见太子庙的门开着,庙祝伯的儿子阿武正蹲在门槛上烧纸钱,烟雾顺着风飘过来,带着股纸灰和檀香混合的味道。
“阿远哥,你可算回来了。”阿武站起身,脸上沾着点黑灰,“我爸让我跟你说,晚上千万别出门,尤其别往江边走。”
我笑了笑没当回事,现代人哪还信这些。老厝是青砖瓦房,院子里的石榴树长得枝繁叶茂,墙角爬着青苔。阿婆生前爱干净,屋里的家具都用布盖着,掀开布时扬起一层灰,阳光透过木窗照进来,能看见无数尘埃在飞舞。我收拾了西边的房间,窗外正对着太子庙的后墙,墙根下堆着些破损的香炉和祭品。
当晚我睡得不踏实,老觉得窗外有动静。凌晨三点多,我被一阵清脆的铃声吵醒,像是风铃在响,又比风铃沉闷些。我爬起来扒着窗缝往外看,月光下,太子庙的后墙根站着个人影,穿着件褪色的红背心,手里拿着个东西摇来摇去,正是那铃声的来源。
“谁啊?”我喊了一声。
人影猛地转过身,是阿武。他脸色苍白,眼神直勾勾的,看见我也没说话,转身就往太子庙那边走,脚步轻飘飘的,像踩在棉花上。我觉得奇怪,阿武平时挺活络的,怎么大半夜在这里晃悠?
第二天一早,我去太子庙找阿武,庙祝伯说他昨晚没回家,手机也打不通。“这孩子,肯定又去江边摸鱼了。”庙祝伯叹着气,给神像上了三炷香,“六月初六快到了,江边邪性得很,十几年前就有个外乡人在这日子下水,最后捞上来时手里攥着把冥币。”
我想起昨晚阿武的样子,心里有点发毛。中午吃饭时,阿杰来串门,听说阿武不见了,脸色变了变:“你没见他手里拿着什么吗?比如桃木剑之类的?”
“没有,就拿着个摇铃似的东西。”我答道。
阿杰咽了口唾沫:“那是太子庙的引魂铃,只有乩童做法时才用。我听我爷爷说,鲲江的哪吒老爷最灵验,遇到大灾大难就会附在乩童身上显圣,但要是体质弱的人乱碰法器,容易被‘缠上’。”
我还是不信,觉得阿武可能就是贪玩跑哪去了。直到傍晚,有人在江边发现了他。阿武蜷缩在芦苇丛里,身上湿漉漉的,手里还紧紧攥着引魂铃,嘴里胡言乱语:“三太子饶命,我不该偷你的法器……”
庙祝伯赶紧请了村里的老道士来。老道士围着阿武转了三圈,又看了看他手里的引魂铃,脸色凝重:“这孩子偷了太子老爷的法器,又在六月初六前夕去了江边,被水鬼缠上,还惊动了太子神位。今晚子时,得在太子庙做法,让太子老爷附身驱邪。”
当晚村里好多人都去了太子庙,我也跟着去了。庙里头点满了蜡烛,烟雾缭绕,神像前的桃木剑泛着红光。老道士穿着道袍,手里拿着桃木剑,嘴里念念有词。阿武被绑在供桌前的椅子上,脸色发青,眼睛翻白,嘴里时不时发出嗬嗬的声音。
子时一到,庙外突然刮起一阵大风,烛火被吹得摇曳不定。阿武猛地浑身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一阵奇怪的低吼,声音不像他自己的,又尖又细:“吾乃哪吒三太子,尔等凡人,擅动吾之法器,该当何罪!”
在场的人都吓得跪倒在地,庙祝伯更是连连磕头:“太子老爷息怒,小儿无知,求您饶他一命。”
阿武的身体突然挺直,眼睛睁得大大的,瞳孔里似乎有红光闪过。他一把抓过供桌上的桃木剑,猛地站起来,动作敏捷得不像个刚被鬼缠上的人。“水鬼作祟,扰吾乡邻,吾当除之!”说完,他拿着桃木剑就往庙外跑,老道士赶紧跟了上去。
我们也跟着跑出庙,只见阿武直奔江边,月光下,他的身影在江边跳跃,桃木剑挥舞着,嘴里不断喊着听不懂的咒语。突然,江面上泛起一阵水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水里挣扎,紧接着,一股腥臭味弥漫开来。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阿武猛地瘫倒在地,桃木剑掉在一旁。老道士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松了口气:“没事了,水鬼已经被太子老爷赶走了。”
阿武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说自己当时去太子庙偷引魂铃,是想试试能不能像乩童一样通灵,结果走到江边就失去了意识。庙祝伯把引魂铃放回神像前,又给哪吒三太子烧了好多纸钱,这事才算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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