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往事要追溯到 1982 年的东北大地,那时国营农场的生产队还没解散,我外祖父李老根在队里专职照料马匹。马厩建在村子最东头的洼地边,冬天漏风夏天返潮,除了十几匹军马,就只有交替值守的两个人 —— 外祖父和村里的孙老栓。两人各守半个月,换班那天总会交接些马料储备、牲口健康的琐事,偶尔也会凑在一起喝两盅。
那年腊月十三,恰逢换班之日。外祖父从家里捎来一兜煮鸡蛋,还有前儿个在河套里下套逮着的野兔子,特意让我外祖母炖了半只。傍晚时分,他提着铝制饭盒往马厩走,寒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像小刀子割似的。孙老栓早已把马厩的灯点上了,那盏十五瓦的白炽灯悬在房梁上,昏黄的光勉强罩住半间屋子,剩下的地方都浸在墨色的阴影里。
狭小的值守屋里,两人围着铁炉子对饮。外祖父带来的散装白酒辣得烧心,就着兔肉和咸鸡蛋,话也渐渐多了起来。起初还聊些来年春耕的事,后来不知怎么就说到了队里分粮的事,孙老栓抱怨自家人口多粮不够吃,话里话外暗指外祖父去年多分了半袋玉米面。外祖父本就不是饶人的性子,酒劲一上来,两人言语间就起了摩擦,声音也越来越大。最后孙老栓摔了酒盅,骂骂咧咧地裹紧棉袄往家走,外祖父坐在炉边,胸口还憋着一股气。
等气儿顺了些,外祖父关了炉门,摸索着铺好炕就打算就寝。马厩外的风呜呜地刮着,夹杂着远处军马偶尔的响鼻声,屋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可他刚合上眼帘没几分钟,屋外突然传来一阵 “哗啦 —— 哗啦 ——” 的声响,像是有人拖着沉重的铁链在冻土上蹭,每一下都磨得人耳朵发紧。
那声响起初还在远处,顺着风断断续续飘过来,可没一会儿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直朝着值守屋的方向来。外祖父心里纳闷,这大半夜的,谁会拖着铁链在马厩附近转悠?他刚想坐起来细听,那声响突然在门口戛然而止,紧接着就是 “咚、咚、咚” 三声急促的敲门声,力道重得像是要把木门砸穿。
外祖父本就因方才的争执心情不悦,加之酒意未消,脑子还昏沉沉的,被这敲门声搅得火气直冒。他没好气地朝着门外吼道:“谁呀?大半夜的发什么疯!”
这一声吼出去,门外顿时静了下来,连风声都像是停了半秒。可没等外祖父松口气,门外传来一个低沉而僵硬的声音,像是从冻冰的井里捞出来的,断断续续地说:“找…… 孙玉忠…… 找孙玉忠……”
孙玉忠是孙老栓的大名,外祖父一听更气了 —— 孙老栓刚走没半个钟头,这又来寻他,准是没走多远又想起什么事来故意找茬。他翻了个身,对着门外喊道:“孙老栓早走了!要找你去他家找!”
门外再次陷入沉寂,外祖父以为人已经走了,正想重新躺下,却不料突然一阵 “哗啦” 的帘子响动,窗户竟从外面被推开了!刺骨的冷风瞬间灌了进来,吹得桌上的煤油灯火苗直晃,险些灭了。外祖父打了个寒颤,猛地坐起身,就见窗外立着两个高挑而瘦削的身影,黑黢黢的轮廓在夜色里像两截枯树。
其中一个身影缓缓将头探入窗内,朝着屋里张望。外祖父眯着眼睛想看清对方的脸,可那影子的脸异常修长,像是被拉拽过似的,在昏暗中只能看见两点微弱的光,像冬夜荒坟里的鬼火,在眼眶的位置闪烁着。
“你干啥?” 外祖父本就是急性子,见这人如此无礼,火气又上来了,“说了孙老栓不在,我还能骗你不成?”
那两人没回应,探进来的头在屋里慢悠悠地扫视了一圈,从炕头扫到炉边,又落到门口,确认没见到孙老栓的身影,才缓缓缩回了头。外祖父听见门外再次响起 “哗啦” 的铁链声,似乎那两人已经走远了,可窗户还大敞着,冷风一个劲地往屋里灌,冻得他手脚发麻。
他骂骂咧咧地起身,打算下床关窗,可刚挪到炕边,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院中有两个身影正向外走。外祖父心里咯噔一下,顺着窗户缝往外看 —— 那两个身影异常高大,足有近三米高,身上穿着宽松的长袍,一件黑一件白,风一吹,袍子下摆飘起来,像两朵硕大的鬼火。两人头上都戴着高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手里各拖着一条铁链,链环在地上拖出深深的痕迹。
外祖父这一瞬间像是被冻住了,浑身的血都凉了 —— 村里老人常说,阴差拿人时,就是身着黑白长袍,头戴高帽,手拖铁链。他吓得浑身一颤,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流,刚想喊出声,又猛地捂住嘴,连大气都不敢喘。
可偏偏他方才起身时,炕边的木凳被碰倒在地,发出 “哐当” 一声响。那两个身影瞬间停住了脚步,铁链声也戛然而止。紧接着,两人缓缓转过身,朝着值守屋的方向 “看” 过来。外祖父躲在窗后,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借着屋里微弱的灯光,他清楚地看见,那两个身影的脸白得像纸,没有一丝血色,长长的舌头从嘴角垂下来,在寒风里轻轻晃着。尤其是那两双眼睛,哪里是什么眼睛,分明是两个黑漆漆的洞,深不见底,正死死地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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