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一年冬,东北通化县的雪下得格外早。铅灰色的云层压在长白山余脉的山尖上,把靠山屯冻得跟块铁似的 —— 烟囱里冒的烟刚飘出三尺就冻成了冰雾,村口老榆树上的乌鸦叫得比往年更凄厉,像是在给谁家报丧。
这故事是我姥姥用烟袋锅子敲着炕沿讲的,她说那年她才十二,躲在自家灶房里,听着屯子里的人咬着牙传李家的祸事,窗户纸上的冰花听得都在发抖。
靠山屯的李守义是方圆百里有名的郎中,一手针灸治好了不少人的老寒腿,连县城里的商号掌柜都骑着马往这跑。他家三间青砖瓦房在屯子里格外扎眼,院子里的药架子总晒着黄芩、柴胡,风一吹满屯子都是药香。可谁也没想到,这药香没挡住兵灾 —— 县上的军阀吴占山,带着兵闯进了屯子。
吴占山这主儿,是出了名的活阎王。五十岁的人,留着两撇八字胡,左眼在军阀混战里挨了一枪,安了个琉璃珠子,瞅人时总泛着冷光。他娶了十二房姨太,还总爱抢年轻姑娘,上个月刚把邻县张秀才的闺女抢去,没过三天就扔进了柴房。这次他来靠山屯,本是为了催缴军粮,可在村口撞见了李守义十五岁的女儿李秀巧。
那天秀巧穿着件蓝布棉袄,正蹲在井边洗菜,辫子上系着个红绒绳。吴占山的马刚过,他一眼就瞅见了秀巧,勒着马缰绳就喊:“把那丫头给我带来!”
秀巧吓得直哆嗦,李守义闻讯赶来,赶紧跪在地上磕头:“吴大帅,孩子还小,您高抬贵手……” 话没说完,吴占山的马鞭子就抽了过来,“啪” 的一声,李守义的额角瞬间渗出血来。
“小?老子就好这口嫩的!” 吴占山的琉璃珠子转了转,唾沫星子喷在李守义脸上,“三天后,我来接人。要是敢藏,我把你李家满门抄斩,再把你这破药铺烧了!”
兵丁们笑着起哄,马蹄子把雪踩得咯吱响,扬长而去。李守义瘫在雪地里,血混着雪水往脖子里流。秀巧抱着他的胳膊哭,哭得嗓子都哑了:“爹,我不嫁,我死也不嫁……” 李守义的媳妇王氏,坐在门槛上拍着大腿哭,屯子里的人都围过来,可谁也不敢说话 —— 吴占山的兵连小孩都杀,谁敢出头?
那天晚上,李家的灯亮了一宿。李守义把药架子上的药全翻了出来,想找包毒药让女儿自尽,可拿起药包又放下 —— 那是他亲手采的药,怎么忍心让女儿吃?王氏把秀巧的棉袄拆了,想给她缝件新衣裳,针却总扎到手,血滴在白布上,像朵小红花。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 “吱呀” 一声。李守义以为是吴占山的兵来了,抄起门后的柴刀就冲了出去,可门口站着个老乞婆。
那老乞婆穿得破破烂烂,棉袄上全是补丁,头发结成了毡子,脸上的皱纹深得能夹进雪粒。她手里拄着根枣木拐杖,拐杖头雕着个狐狸头,眼神亮得吓人。“掌柜的,给口饭吃吧。” 她的声音像老树皮摩擦,沙沙的。
李守义本想赶她走 —— 自家都要家破人亡了,哪有心思管别人?可看着老乞婆冻得发紫的嘴唇,还是叹了口气,把她让进了屋。王氏端来一碗玉米糊糊,老乞婆接过去,三两口就喝光了,还伸手要酒:“有酒没?暖暖身子。”
李守义从柜里摸出半瓶烧刀子,老乞婆倒在碗里,一饮而尽,抹了抹嘴,突然盯着秀巧笑:“姑娘长得俊,可惜要进火坑了。”
李守义心里一紧:“老人家,您……”
“我知道吴占山要抢你闺女。” 老乞婆的拐杖在地上敲了敲,“想救她不?”
李守义赶紧磕头:“求您救救她!只要能救她,我给您当牛做马!”
老乞婆扶起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纸:“你照我说的做。找张红纸,剪个纸人,穿上秀巧的红嫁衣,再把秀巧的头发剪一缕,贴在纸人后脑勺。明天吴占山来接人时,让纸人坐在炕上,盖着红盖头。记住,千万别掀开盖头,等吴占山把纸人接走,再把秀巧送到后山你表亲家。”
李守义半信半疑,可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他连夜找来了红纸,王氏手巧,剪了个眉眼清晰的纸人,给它穿上秀巧的红嫁衣,又剪了缕秀巧的头发,用浆糊贴在纸人后脑勺。老乞婆看着纸人,嘴里念念有词,谁也听不懂她在说啥。
第二天一早,吴占山的兵就来了。马蹄子踩在雪地上,声音震得窗户纸直颤。李守义把纸人扶到炕上,盖上红盖头,秀巧早就被王氏送到了后山。吴占山一进院,就哈哈大笑:“李郎中,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走进屋,盯着炕上的 “新娘”,琉璃珠子里满是淫光。“让我看看我的美人儿!” 他伸手就去掀红盖头。
李守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里全是汗。可就在吴占山的手碰到红盖头时,他突然 “咦” 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李守义抬头一看,只见红盖头下的 “新娘” 动了动,像是在害羞。吴占山乐了:“哟,还害羞呢!” 他抱起纸人,就往外走。“李郎中,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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