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已时刚过,临近中午。
天地间如同一个密不透风的巨大陶窑,灼人的热浪从四面八方涌来,无情地炙烤着万物。
院中那几棵见证了无数风雨的老槐树,此刻也失了往日的苍劲,墨绿色的叶片被晒得卷起了焦黄的边儿,无精打采地耷拉着,纹丝不动,连最细微的风丝也无。
空气凝滞,只有无处不在的蝉鸣,一声高过一声,带着濒死般的嘶哑和焦躁,永无止境地撕扯着人的耳膜与神经。
卧房之内,更是闷热得如同一个巨大的蒸笼。
粗麻布制成的窗帘低垂,试图阻挡外面白晃晃的毒辣日光。
房间里的家具、榻席,甚至墙壁,都仿佛在向外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燥热。
吕布只穿着一件单薄夏布武服,衣襟微敞,露出线条分明、汗水晶亮的古铜色胸膛。
他并未完全沉睡,只是斜倚在坚硬的板榻上假寐,剑眉微蹙,仿佛连在短暂的休息中,也无法摆脱那如山般沉重的现实压力。
豆大的汗珠不断从他线条硬朗的两鬓渗出,沿着颌角滚落,有的滴在榻席上,有的则顺着脖颈滑入衣襟深处。
就在这令人昏昏欲睡、意识几乎要被酷热和疲惫彻底吞噬的沉寂时刻,院中,一阵急促而略显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如同骤雨敲击在干裂的土地上,猛然撞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宁静!
那是质地坚硬的牛皮军靴,毫不留情地踩在被烈日曝晒得滚烫的土地上,沉重地扬起细微的尘土,发出“咚咚咚”的闷响。
紧接着,不等门外侍卫通传,一个带着几分因干渴和急切而显得沙哑、又蕴含着难以抑制的惊悸与振奋的声音:
“将军!有紧急军情,十万火急,需即刻面禀!”
是陈宫!
吕布倏然睁开双眼!
那一瞬间,属于苏显的、源自现代灵魂对突发状况的敏锐警惕,如同冰水浇头,瞬间驱散了残存的最后一丝朦胧睡意与疲惫。
他原本放松的身体骤然绷紧,一个利落的翻身,已然稳稳坐起在榻边,动作流畅而充满力量感,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睡意尽褪,只剩下鹰隼般的锐利与冷静。
“进来。”他沉声应道,声音带着刚醒时特有的微哑,却异常稳定,不容置疑。
“吱呀——”
房门被从外猛地推开,一股更加灼热、混杂着尘土气息的风随着来人的身影一同卷入室内,让本就闷热的房间温度似乎又攀升了几分。
陈宫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门外白晃晃的强光,显得有些模糊,但那份扑面而来的风尘仆仆与急切,却清晰可辨。
他依旧穿着那身代表身份的官袍,只是此刻前襟与后背的大片布料,都已被汗水彻底浸透。
他的呼吸因一路的急速行走甚至小跑而显得粗重急促,胸膛明显起伏着。
“公台,何事如此惊慌?天塌下来了不成?”吕布开口,声音维持着一丝午睡后被惊扰的不悦,以及刻意模仿着记忆中吕布对这位首席谋士惯有的、那种掺杂着倚重与不易察觉的烦躁的语调。
他目光落在陈宫汗湿的官袍和略显狼狈的姿态上,心中却是电光石火般检索着关于此人的复杂信息。
陈宫,陈公台。
此人心思之缜密,眼光之毒辣,确是他麾下乃至当世都堪称顶尖的谋士,是少数能为他筹划大局、指明方向之人。
然而,他绝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谋士。
他更是当初在兖州背弃曹操、迎立自己的那批兖州士人武将的核心与领袖!
许汜、王楷等谋臣,毛晖、徐翕、赵庶、李邹等拥有私兵部曲的桀骜武将,皆隐隐以其马首是瞻。
兖州惨败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让他们对曹操恨入骨髓,某种程度上,这些人是将自己这柄天下无双的利刃,视为他们复仇雪耻、乃至实现其自身政治野心的依仗和希望所在。
这是一个必须紧紧依靠、倚为臂助的智慧头脑,却又是一个必须时刻警惕的狠角色!
陈宫显然顾不上擦拭满脸的汗水,也来不及整理略显凌乱的仪容,他匆匆向前几步,也顾不上什么虚礼,只是急切地拱手一礼,语速极快:“将军!袁术遣密使至!手持符节,但仪仗极为隐蔽,轻车简从,扮作商队模样,此刻正在营外隐秘处候见,言有关乎双方生死存亡的要事,需立刻面陈将军!”
“袁公路?”吕布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那双锐利的眼眸中瞬间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
属于苏显的思维立刻如同上紧了发条的精密钟表,咔哒一声,进入了前所未有的高速运转状态。
袁术!
那个在历史上被评价为“冢中枯骨”、志大才疏,靠着四世三公的显赫家世,做着那“仲氏皇帝”荒唐大梦的世家子弟!
他正与刘备的大军在淮河一线僵持不下,胜负未分。
此时,他派密使来找我这个新败于曹操、寄居小沛、兵微将寡、粮草匮乏的丧家之犬?
动机……绝不单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