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氏与陈氏这两大本地豪强被相继安抚、任用并置于相互制衡的轨道后,吕布终于能将目光投向那个让他心情最为复杂的人——陈宫,以及其所代表的兖州派系。
书房内,烛火下,吕布独自沉吟。
脑海中浮现的是当年兖州风雨飘摇之际,是陈宫与张邈迎他入主兖州,给了他逐鹿中原的第一个支点;是陈宫的谋划,让他在曹操后院点燃烽火,一度逼得曹孟德几乎无家可归。
那份雪中送炭的恩情,他依旧记得。
然而,画面随即切换到小沛。
是陈宫,暗中联络袁术、勾结曹豹,将他“请”入了这徐州。
也是陈宫,在郝萌叛乱之事上那暧昧不清、近乎默许的态度!让他极其失望。
曹性那石破天惊的指证,虽被他以“伤者胡言”强行压下,但那份被最核心谋士背叛的寒意与恨意,如同骨鲠在喉,从未消散。
恩与恨交织,信任已彻底粉碎。
他知道,兖州派系,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进入权力的中枢了。
留着他们在下邳,不仅是时刻提醒着自己那段不堪的过往与潜在的背叛,更是一股随时可能引爆的不稳定力量。
必须将他们剥离出去,但又不能简单地处置,以免寒了其他追随者的心,也浪费了这股力量。
一个一石二鸟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型——东海郡。
东海国北部,与琅琊国接壤之处,泰山贼出身,首鼠两端的昌豨盘踞在那里,时而归附,时而叛乱,劫掠地方,是徐州北部一直未能彻底抚平的疮疤。
那里局势复杂,民风彪悍,想要站稳脚跟,非有足够的能力和魄力不可。
吕布的嘴角泛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召来了陈宫、许汜、王楷、李邹、赵庶、毛晖、徐翕等兖州派系的核心人物。
他没有绕弯子,直接指向地图上的东海郡北部区域,语气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绪:“公台,诸位。徐州初定,然北面未宁。昌豨盘踞东海北境,屡抚屡叛,实乃心腹之患。我欲委派兖州旧部,前往东海,肃清贼寇,安抚流民,将此地彻底纳入治下。”
他看着陈宫瞬间变得苍白的脸色,以及其他人眼中闪过的惊愕与不安,继续道,话语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残酷的“信任”:
“兖州旧部,文武兼备,更有公台这等智谋之士领袖群伦,应对区区昌豨,想必……不成问题吧?我将东海郡交由公台经营,钱粮军械,会按例拨付,但如何剿贼,如何安民,如何立足,便全凭诸位本事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陈宫脸上,说出的话轻描淡写,却重若千钧:
“打得好,把昌豨剿灭,把东海经营起来,那里,便是你们的新根基,任由你们施展。若是打不过……”
吕布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中的寒意,让所有人都明白——若是打不过,那便是你们无能,葬身贼手或是狼狈逃回,都将是他们政治生命的终结,甚至可能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既是放逐,也是一场残酷的考验。
“只要你们能将东海经营妥当,站稳脚跟,”吕布话锋一转,指向更北方的琅琊国,“那么,下一步,应对臧霸等泰山诸将,图谋琅琊,也就有了依托和跳板。届时,诸位便是开拓北疆的功臣!”
他给出了一个遥远而艰难的希望,一个需要他们用血和命去拼杀才能换来的未来。
陈宫沉默地听着,心中一片冰凉。
他如何不懂这是吕布的借刀杀人之计,或者至少是驱虎吞狼的消耗之策?
将他们这支已然不被信任的力量,送到最危险、最混乱的前线,去和凶悍的泰山贼拼命。
成了,吕布得益,清除内患,开拓疆土;败了,吕布也不过是损失了一些他本就欲除之而后快的人。
然而,他们有选择吗?
留在下邳,只会被日益边缘化,甚至在未来的某次清洗中无声消失。
去东海,至少还有一线生机,一个凭借军功重新证明价值(哪怕依旧不被信任)的机会。
陈宫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不甘、怨愤与苦涩压下,躬身一礼,声音沙哑:“宫……领命。必竭尽全力,为温侯平定东海。”
看着他躬身领命的姿态,吕布心中并无多少快意,只有一种冰冷的疲惫和尘埃落定的决绝。
下邳城北门,风卷着尘土,吹动着略显稀疏的旌旗。
陈宫骑在一匹瘦马上,身形在宽大的儒袍下更显单薄。
他没有披甲,只带着简单的行囊,面色苍白,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灰蒙蒙的官道。
许汜、王楷等文士乘马车,李邹、赵庶、毛晖、徐翕等武将则率领着他们的兖州旧部,默默跟随。
这支队伍失去了往日作为吕布集团元老派系的骄傲,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悲凉和前途未卜的茫然。
没有盛大的送行仪式,甚至没有一位够分量的文武官员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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