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珪抵达下邳的第三日,欢迎的余温尚未散尽,战争的阴云已挟带着雷霆万钧之势,骤然压境。
袁术的使者带着一股新胜之后的骄横与不耐烦,再次闯入州牧府大厅,这一次,他的气焰比前次更盛,几乎不加掩饰,仿佛下邳已是其囊中之物。
此番,使者昂首而入,下巴微扬,目光倨傲地扫过厅内众人,包括新到的陈珪,仿佛在巡视自家领地,连最基本的拱手礼都透着一股浓浓的敷衍与居高临下的傲慢。
“温侯,”使者随意拱了拱手,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开门见山,毫无寒暄之意,“我主神武天威,已克沛国,大军士气如虹,横扫徐土指日可待。前番温侯推说需时整顿内务,如今数日已过,想必诸事已安。我主有令:请温侯即日颁布檄文,公告天下,自认臣属我主麾下,并即刻筹备粮草,起精兵五千,助我主讨伐不臣,不得再有延误!”
厅内气氛骤然紧绷,如同拉满的弓弦,空气仿佛凝固。
陈宫面色阴沉如水,手指在袖中悄然握紧。
张辽右手已不自觉按上剑柄,虎目含威,死死盯着那嚣张的使者,如同一头即将扑食的勐虎。
高顺虽依旧挺立如松,面无表情,但眼神锐利如鹰隼,周身散发出冰冷刺骨的杀气,锁定了目标。
新投的陈珪垂眸不语,如同老僧入定,但其微微起伏的胸膛显示内心绝不平静,其子陈登则立于父侧,目光低垂,似在观察地面纹路,实则耳听八方,飞速分析着局势走向与吕布可能的反应。
并州诸将魏越、成廉等人面露愤慨,手按兵器,跃跃欲试;而角落里的河内将领郝萌,眼神却闪烁不定,偷偷观察着吕布的反应,又迅速低下头,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吕布端坐于主位之上,玄甲在烛光下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映照着他毫无表情、如同石刻般的脸。
他并未因使者的无礼而动怒,甚至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用指节有节奏地、轻轻地敲击着坚硬的檀木扶手,发出“笃、笃、笃”的轻响,每一声都清晰地敲在寂静的大厅中,也敲在众人的心坎上,带来一种无形却沉重的压力。
在使者被这死寂般的沉默逼得几乎要忍不住再次开口催促时,吕布才缓缓端起案上的陶碗,饮了一口清水,动作从容不迫,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与使者的焦躁形成鲜明对比。
随后,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使者脸上,那平静之下,却仿佛蕴含着即将爆发的火山熔岩,冰冷而炽热。
“贵使,”吕布开口,声音不高,却似金铁交鸣,带着冰冷的质感,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记得前次已然言明,下邳新得,百端待举,非一日之功。士卒历经鏖战,身心俱疲,需休养生息,恢复战力;城外流离失所之百姓需安置,恢复农时迫在眉睫,误之则今岁饥馑立至,饿殍遍野。此皆关乎一州存亡、数十万军民生死之实事,岂是三日五朝便可轻率毕其功于一役?袁公远在寿春,不恤我徐州艰难,一味催逼,是何道理?”
使者脸色瞬间铁青,强压怒火,声音提高,带着尖锐的质问:“温侯!何必屡屡借故推搪!休整、安民,难道比遵从盟约、履行承诺更为紧要?我主二十万斛粮草,真金白银,莫非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当初盟约白纸黑字,约定共击刘备,事后你需……”
“盟约?”吕布打断他,语气陡然转寒,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与冰冷,“当初之约,乃是共击刘备。今下邳已入我手,刘备在前线溃败远遁,袁公‘驱虎吞狼’之战略目的,岂非已然圆满达成?布亦未曾违约,更未损及袁公丝毫利益。至于称臣纳贡、派兵助战之说……”
他话音一顿,身体微微前倾,一股尸山血海中锤炼出的凛冽杀气如有实质般弥漫开来,整个大厅的温度仿佛都骤然下降了几分,离得近的几名文官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吕布,上只拜汉家天子,下不跪四方诸侯!此生只信掌中这杆方天画戟,胯下这匹赤兔马!袁公兵多将广,势大滔天,布深感敬佩,然欲以势压我,令我俯首称臣,纳土归附,却是打错了算盘,痴心妄想!贵使请回,转告袁公:徐州之事,自有布与徐州文武军民决断,不劳他在寿春,费心远虑。若欲续同盟之谊,布自当以礼相待;若欲强施号令,妄图操控我吕布,将我并州子弟当作帐下走卒,任意驱策……”
他冷哼一声,目光如两道冰冷的闪电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使者因愤怒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脸上,“哼,我并州健儿的刀锋,久未痛饮敌酋之颈血,正渴望着试试袁公麾下,谁人的脖子更硬,能挡得住我画戟一击!”
这番话,斩钉截铁,强硬到了极点,没有留下丝毫回旋余地,如同战鼓擂响,宣告了与袁术之间那层虚伪同盟面纱的彻底撕裂,也点燃了全面对抗的导火索!
“吕布!你……你忘恩负义!背信弃义!”使者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直指吕布,声音尖利得刺耳,面色涨红如同猪肝,“若无我主当初慷慨赠粮,你早饿死沛县荒郊,安有今日占据州郡、在此耀武扬威之风光!你竟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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