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之意,是认为吕布值得我陈氏倾力辅佐,押上重注?”陈登压低声音,问出了这个关乎家族命运的关键问题。
“袁术僭越之心,已是昭然若揭,且势**人,睚眦必报,但绝非明主;曹操雄踞兖豫,挟天子以令诸侯,虎视眈眈,其志非小,然其麾下颍汝士族势大,我等徐州人士未必能得重用;刘备新败,如同丧家之犬,虽有关张之勇,然短期内元气大伤,不足为恃,且其仁德之名,在乱世有时反成掣肘。徐州四战之地,强邻环伺,确需一强有力之主,方能于夹缝中求存,保我乡土百姓,亦保我家族基业不失。”
陈珪字斟句酌,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透着老谋深算的审慎,“吕布若果真能如你所说,体恤民力,励精图治,明赏罚,重实务,而非穷兵黩武,或可……值得一搏,甚至是当前局势下,我陈氏最好的选择。然……”他话锋一转,露出狐狸般的警惕与谨慎之色,“其人崛起太快,根基未稳,其能可否持久,其志究竟止于割据一方还是另有图谋,其性情是否真如表现般沉稳,而非一时伪装,尚需时日仔细观察,不可全信,亦不可过早将全族命运系于其一身。我儿在其麾下,当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既要尽展所长,使其倚重,借此奠定我陈氏在新朝之地位与话语权,亦需时时留意,暗中观察,多方布置,为自己,为家族,留有转圜之余地。尤其是……”
他忽然住口,目光锐利地扫视了一下紧闭的门窗,随即伸出食指,蘸了杯中些许残酒,在光洁的案几上迅速而清晰地写下一个“曹”字,旋即用袖口轻轻抹去,不留丝毫痕迹,动作流畅而自然。“许都的那位,杀伐果断,深如沧海,不可不察,不可不早做打算,暗中维持一线香火之情。鸡蛋,绝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此乃乱世存身、家族延续之不二法门。”
陈登郑重点头,心中凛然。
父亲的判断与他的感受基本吻合,甚至考虑得更为深远周全。
吕布确实展现出了令人惊异的潜力和值得投资的价值,但其身上的谜团、潜在的反复风险,以及外部强大的压力,同样不容忽视。
陈氏的未来,需要在这复杂凶险的棋局中,步步为营,谨慎落子,既要抓住机遇,也需预留后路。
与此同时,州牧府书房内,烛火通明,将吕布的身影投映在墙壁上,显得格外高大。
他对肃立一旁的陈宫坦言,目光锐利如刀,穿透跳动的灯焰:“陈珪老于世故,深通权谋,陈登机变超人,才华横溢,此父子二人,确如双刃之剑,锋芒逼人,亦可说是烫手的山芋。用得好,则我如虎添翼,徐州本土人心可迅速归附,钱粮赋税、地方安靖皆得其力,根基可固;用不好,或驾驭失当,令其权柄过重,则必成心腹大患,反噬其主恐在反掌之间,届时尾大不掉,悔之晚矣。公台,与陈氏一族交接往来之事,你需格外费心,既要示之以诚,倚重其力,利用其声望稳定地方,安抚沛国旧部及徐州士族,亦需巧妙平衡,不可使其权势过度膨胀,尤其要严密留意他们与外界,特别是与北方(曹操)的任何隐秘联系,防患于未然。此中分寸,务必拿捏精准。”
“宫明白其中利害,自会谨慎处置,掌握分寸,绝不让陈氏独大,亦不使其离心。”陈宫肃然应道,深知此事关系集团内部稳定与未来走向,肩头责任重大。
他略一停顿,眉头微蹙,转而提出当前最紧迫的战略问题:“将军,如今陈珪来投,虽增强了我方声望,凝聚了部分本土力量,但沛国失守,西线门户洞开,袁术兵锋直指彭城,威胁迫在眉睫。当此之际,是否应尽快遣使,携带重礼,联络开阳的臧霸、昌豨等泰山诸将?若能与之结好,哪怕仅是让其保持中立,或象征性地声援我方,亦可大大缓解我北面及东北方向之忧,使我能集中全力应对西、南之敌,此为纵横之策,或可分散袁术部分精力。”
吕布走到悬挂的巨幅地域图前,手指从下邳缓缓移向北面的琅琊国、东海国一带,那里是泰山山脉绵延之处,也是臧霸、孙观、吴敦、尹礼、昌豨等地方武装实际控制的区域,地形复杂,民风彪悍,向来难以约束。“泰山群雄,如臧宣高(臧霸)、昌豨之辈,名为汉臣,实为割据山头的盗匪,其性如豺狼,狡诈多疑,唯利是图。利则合,不利则分,首鼠两端乃是常态。遣使通好,厚赠金帛子女,以示安抚,确有必要,可暂且稳住他们,不使其在我与袁术交战之际,趁火打劫,袭扰我后方。但……”
他转过身,目光冷静得近乎冷酷,扫过陈宫,语气斩钉截铁,“切莫对其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指望他们能雪中送炭,甚至派兵来援。乱世立足,最终要靠自己。守住徐州,击退袁术,靠的是我等自身拳头够硬,城墙够高,粮草够足,将士用命!外援,不过是锦上添花,绝非雪中之炭!自身不强,一切盟约皆是空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