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天边最后一抹云霞染得凄厉。
旷野之上,硝烟未散,焦糊与血腥的气味混杂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逃亡者的心头。
袁术先锋军大将李丰,此刻的他,金盔不知丢落何处,发髻散乱,沾满了尘土与凝固的血块,那身精致的铠甲上布满了刀枪划痕和烟熏火燎的印记,左臂的伤口只用撕下的战袍草草包扎,仍在向外渗着暗红的液体。
他伏在马背上,胸膛剧烈起伏,喘息声粗重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身边仅存的十余骑亲卫,个个带伤,甲胄歪斜,眼神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恐与茫然,如同惊弓之鸟,紧紧簇拥着他们的主将,向着他们认为最后的安全所在——中军大将军张勋的大营,亡命狂奔。
马蹄践踏着泥泞的土地,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声响。
李丰的心跳比这马蹄声更快、更乱。
他脑海中不断闪回着不久前那噩梦般的场景:吕布军骑兵那无可阻挡的突击,如同热刀切牛油般撕裂了他的阵线;部卒们惊恐的惨叫,如同被收割的麦秆般成片倒下;还有那面代表他权威的将旗,在乱军中被长戟拦腰砍断,轰然坠地,被无数只脚踩入泥泞……那面旗帜的倒下,仿佛也抽走了他全身的筋骨。
“不……不能乱!只要到了张大将军营中,收拢溃兵,凭借中军壁垒,未必不能稳住阵脚……”
李丰在心中拼命地安慰自己,这几乎成了他此刻唯一的信念,一盏在无边黑暗中摇曳的微弱烛火。
他不断回头张望,生怕那如影随形的追兵会突然从身后的烟尘中杀出。
每一次风吹草动,都让他脖颈后的寒毛倒竖。
然而,当他引颈遥望,终于能看到中军大营的轮廓时,那盏微弱的烛火,被眼前景象化作的滔天巨浪,瞬间扑灭,连一丝青烟都未曾留下。
哪里还有什么壁垒森严的中军大营?
目之所及,是一片比他所经历的战场更为酷烈的炼狱!
只见张勋大营所在的方向,火光冲天而起,浓烟如同狰狞的黑龙,翻滚着直上云霄,将半个天空都染成了墨色。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兵刃激烈的碰撞声、垂死者的哀嚎声、木材燃烧的噼啪声……种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毁灭的交响,隔着数里之遥,都清晰地撞击着李丰的耳膜,震得他心神欲裂。
营寨的栅栏多处已被突破,可以看到无数黑影在其中舍生忘死地搏杀。
韩暹、杨奉那两面旗帜,在火光中显得格外刺眼,正引领着潮水般的叛军向内席卷。
而更外围,还有一支装备精良、气势如虎的生力军,打着“许”字旗号,如同铁砧般,一次又一次地狠狠撞击着摇摇欲坠的营防。
张勋那面熟悉的、代表着仲家大军最高指挥权的帅旗,仍在营中最高处勉力飘扬,但在浓烟与烈焰的包围下,它剧烈地摇晃、颤抖着,仿佛一个濒死的巨人,在做着最后的挣扎,随时都会连同旗杆一起,轰然倒下,被这无情的战火彻底吞噬。
“完……完了……”李丰勒住战马,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更大的声音。
他的脸色瞬间由之前的惶急变成了死灰般的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那双原本还残存着些许希冀的眼睛,此刻彻底黯淡下去,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连大将军……也自身难保了……”
最后的一丝侥幸,被现实无情地碾碎。
中军大营非但不是庇护所,反而是一个更大的、正在急速坍缩的死亡漩涡!
他李丰这几骑残兵败将,若是此刻靠过去,无异于飞蛾扑火,瞬间就会被那狂暴的战场绞肉机吞噬得连渣都不剩。
求生的本能,在这一刻彻底压倒了一切军人的荣誉、主将的责任,甚至是思考的能力。
“走!快走!绕过去!向南!向南!”李丰几乎是嘶吼着发出命令,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利扭曲。
他再也不看那片炼狱一眼,猛地调转马头,用马鞭狠狠抽打着坐骑的臀部,不顾一切地偏离了通往中军大营的道路,沿着营寨的外围,向着南方——那理论上通往寿春、通往淮河、通往“安全”的方向,亡命奔逃。
背影狼狈仓皇,充满了被彻底击垮的绝望。
几乎就在李丰绝望绕营而走的同一时刻,身处战场中心的张勋,正经历着他军事生涯中最艰难、最绝望的时刻。
这位仲家王朝的大将军,此刻甲胄染血,须发焦卷,正声嘶力竭地指挥着营中尚能组织的兵力,试图堵住一个个被突破的缺口。
韩暹、杨奉的叛变,是从内部刺来的最致命一刀,彻底搅乱了他的防御体系。
而许褚率领的生力军从外部的猛攻,则像沉重的战锤,不断粉碎着他勉力维持的防线。
“顶住!长枪兵上前!弓弩手,不要惜箭,覆盖射击!”张勋的嗓音已经沙哑,佩剑上沾满了黏稠的血浆。
他亲眼看着身边熟悉的亲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看着营垒的防御圈被越压越小,听着四面八方涌来的敌人那“降者不杀”或“诛杀国贼”的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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