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县城外那片原本还算开阔的原野,此刻已彻底沦为了吞噬生命的巨大绞肉机。
初升的朝阳挣扎着穿透弥漫的硝烟与尘土,投下的光芒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将这片修罗场的惨烈映照得愈发清晰。
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倒伏的尸体、破碎的兵甲、以及肆意横流、将泥土浸染成暗红色的粘稠血液。
震耳欲聋的喧嚣并非单一的声浪,而是由无数濒死的哀嚎、兵刃碰撞的刺耳锐响、垂死战马的悲鸣、以及双方士卒歇斯底里的怒吼咆哮,共同混杂而成的一曲毁灭乐章,疯狂地冲击着每一个幸存者的耳膜与神经。
就在这片混乱与杀戮的中心偏外侧,一道赤色的流光如同烧红的尖刀切开最后一块凝固的牛油,猛地从层层叠叠的袁军人潮中撕裂而出!
赤兔马发出一声高亢入云、充满释放与骄傲的嘶鸣,四只碗口大的蹄子狠狠踏在了一片相对空旷、遍布残破旌旗和散落辎重的土地上。
吕布端坐于马背之上,伟岸的身躯依旧挺拔如松,只是那身精致的铁札甲上,此刻已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划痕、凹陷,以及层层叠叠、早已分不清是敌人还是自己的暗红血痂。
猩红的披风,却依旧在身后猎猎舞动,如同不屈的战旗。
他手中那杆威震天下的方天画戟,戟刃寒光依旧,只是血槽已被浓稠的鲜血彻底浸满,正滴滴答答地向下流淌,在他马蹄旁的泥地上,砸开一朵朵小小的、触目惊心的血花。
陈卫与李黑,一左一右,紧紧护卫在吕布身侧。
陈卫呼吸略显急促,细长的眼睛却依旧锐利如初,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任何可能存在的威胁;李黑则咧着嘴,露出沾染血沫的牙齿,一边粗重地喘息,一边用满是血污的手背擦拭着溅到脸上的碎肉,眼中混合着疲惫与未褪的亢奋。
他们身后的亲卫铁骑,也明显减员,人人带伤,战马喷着粗重的白气,但眼神中的凶悍与忠诚,却未曾稍减。
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一处稍高的土坡上,两支一直如同幽灵般游弋在战场边缘的轻骑,迅速向着吕布所在的方向靠拢过来。
为首两员将领,一人面容俊美,身形挺拔如枪,即便在如此尸山血海的环境中,依旧难掩其出众的英姿,正是秦谊;另一人则面容敦厚,目光沉稳如山,乃是庞舒。
他们奉命在外围机动作战,时刻关注着主战场的变化,并寻觅着足以改变战局的战机。
“温侯!”秦谊与庞舒在马上抱拳行礼,声音沉稳,并无太多惊讶之色,显然对吕布能凭借个人武勇与亲卫的死战,硬生生从万军之中杀透敌阵,毫不意外。
这份信任,源于无数次并肩作战所建立的、对吕布非人般战斗力的绝对认知。
吕布勒住依旧躁动不安、用蹄子刨着地面的赤兔,甚至没有回头去看身后那片他刚刚浴血杀出的混乱战场。
他手中方天画戟抬起,带着凝固血块的戟刃,斜指向身后那旌旗招展、杀声震天,已然完全展开的袁军大阵核心区域,语气急促,却依旧带着那种深入骨髓、不容置疑的威严:“情况如何?”
秦谊俊美的面容上神色冷静如冰,语速极快却条理分明地回报:“回温侯,据末将等观察,李丰已将其先锋主力悉数投入正面战场。梁纲所部正与我军左翼侯成将军部死战,乐就所部则试图压制宋宪将军的右翼弓弩。其中军本阵由李丰亲自坐镇,兵力最为雄厚,阵型经过初期的混乱后,现已重新稳固,防御严密。”
他目光如电,精准地穿过战场上的烟尘,锁定了敌军中军那面最为华丽醒目的帅旗,“李丰本人,就在那面‘李’字帅旗之下,周围护卫森严,皆是其亲信精锐。”
庞舒接口道,他的声音敦厚可靠,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温侯,我军正面压力巨大。魏续将军中军尚能凭借阵型勉力支撑,但侯成将军左翼处战况尤为惨烈,伤亡颇重。若我军中军迟迟无法取得决定性突破,分担压力,恐两翼有失,届时……”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无比明确——时间,已经不在吕布军这边。每拖延一刻,正面防线崩溃的风险就增大一分。
吕布闻言,脸庞上看不出表情,唯有一双眸子,骤然爆射出骇人的精光,如同两道划破浓雾的闪电!
决断,只在他心中一瞬之间!
“不能再耗下去了!”吕布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秦谊、庞舒!”
“末将在!”两人精神陡然一振,周身疲惫瞬间被昂扬的战意取代,知道决定胜负的关键时刻,已然降临!
“随本侯直取李丰中军!”吕布的声音如同掷地有声的金石,不容任何质疑,“秦谊,你与你麾下神射手,为本侯清除沿途一切障碍!特别是敌军阵中那些敢于露头的弓手,以及任何试图阻拦、组织反击的敌军将领!我要你保证,本侯冲锋之路,无人能扰!”
“庞舒!你部随本侯侧后冲击,护住两翼,驱散击溃任何试图合围过来的敌军!决不能让李丰有机会将我们困死在其阵中!我们的背后,就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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