捣碎的蓝星草粉末在滚水中翻腾,那股清苦中带着凉意的独特药香,混合着陶器被火焰舔舐的微焦气息,在潮湿憋闷的棚屋里弥漫开来,像一道脆弱的屏障,试图隔绝屋外那无孔不入的绝望咳声和死亡气息。
雷沉默而高效地控制着火候,他的动作精准得不像一个重伤未愈的人,只是额角不断滚落的冷汗和微微发白的指节,泄露了他正承受的痛苦。湿透的衣物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消瘦却依然蕴含力量的骨架轮廓,也让我看清了他胸膛随着呼吸略显急促的起伏——这绝不仅仅是累的。
“你胸口是不是又开始疼了?”我忍不住问,一边将第二批洗净的蓝星草叶投入另一个石臼。我们带回来的干叶本就不多,必须省着用,新鲜叶片只能指望河草婆婆带人去附近紧急寻找,但这样的雨天,希望渺茫。
“没事。”他头也不抬,声音短促,用一根削尖的木棍轻轻搅动锅里的药汤,防止粘底,“水快开了,药粉化得差不多,可以准备过滤。”
典型的避而不答。我知道追问无用,只能将担忧压下,加快手上的动作。药汤很快熬好第一道,过滤出淡绿色、带着细小悬浮物的汁液。这药效比干叶直接冲泡要强,但面对外面来势汹汹的疫情,能否奏效,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先给症状最重的试试,尤其是咳血、高热不退的。”我将药汤分装进几个洗净的、大小不一的石碗和陶罐,“量要控制,第一次不能多,观察反应。春草!春草!”
守在门口的春草立刻探头进来,她脸上也蒙着一块干净的湿布(我要求的),眼神里是强压的惊恐和疲惫。“念安姐!”
“你带上两个人,把这些药汤按我说的,先送给‘老石头’家、‘灰翅’家还有东边棚屋咳嗽声最急的那几家。一定要看着他们慢慢喝下去,注意有没有呕吐或者其他剧烈反应,随时来报!记住,送药的人尽量别直接接触病人,东西放下,隔远点说!”
“明白!”春草用力点头,小心翼翼地端起分装好的药罐,快步消失在雨幕中。
我和雷继续熬煮第二锅、第三锅……蓝星草干叶以惊人的速度消耗着。屋外的雨声似乎小了些,但咳声和呻吟并未减弱,反而因为夜幕降临、湿冷加剧,显得更加凄厉揪心。偶尔能听到春草或其他人急促跑过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回报:
“老石头家的大崽子灌下去了,咳得轻了点,但还在烧……”
“灰翅家的阿婆喝了就吐了,怎么办?”
“东边那家……那家的小崽子,没……没撑住,刚咽气了……”
每一个消息都像重锤,敲在心上。有效,但有限;有人能缓,有人却直接倒下。个体的差异、病情的轻重、拖了多久……无数变量让结果难以预测。更重要的是,药草在以可怕的速度减少。
河草婆婆带着几个还算健康的雌性,冒雨在部落附近搜寻了一圈,只带回来寥寥几把被雨水泡得发蔫、品相不佳的蓝星草嫩叶,还有几种她认为可能有点辅助退热或化痰效果的常见杂草。杯水车薪。
“附近这一片,上次疫病时就被采得差不多了,新的还没长起来……雨太大,更远的地方去不了。”河草婆婆的声音充满了无力感,她身上的蓑衣(简陋的草编)还在滴水,脸上皱纹里嵌满了疲惫和雨水。
我们必须想办法,找到更多蓝星草,或者找到替代品。
我盯着锅中翻滚的药汤,脑子飞速转动。蓝星草清热解毒、凉血利咽,针对的是“热毒”。这次疫情症状与上次类似但更急更重,可能是同源病毒的变种或不同毒株,但病机很可能仍是“热邪犯肺”。蓝星草应该还是对症的,只是需要更强的药力,或者配合其他药物,形成“君臣佐使”的配伍,增强疗效,兼顾病患可能出现的不同兼症(比如气虚、痰热、阴伤)。
我想起了上次润肺膏的思路。蜂蜜(或岩蜜)的甘润,梨子(或沙果)的生津,都能佐助蓝星草清热而不伤阴。但现在我们一没有蜜,二没有合适的果子。
还有什么?本地还有什么植物具有清热、化痰、滋阴或扶正的功效?
我的目光落在河草婆婆带回来的那几样“杂草”上。一种是叶片宽大肥厚、开小黄花的“马车前”,我记得前世的车前草有利尿清热、祛痰止咳的功效。另一种是茎秆紫色、有绒毛的“紫苏”,应该也有发散风寒、行气宽中的作用,但性偏温,需慎用。还有一种是贴着地面生长、叶片细碎、有特殊清香的“地椒”,类似百里香,有抗菌消炎、温和镇咳的效果。
或许……可以尝试配伍?
“婆婆,这‘马车前’和‘地椒’,平时部落里有人用过吗?怎么用?”我急切地问。
河草婆婆想了想:“‘马车前’叶子捣烂敷过肿包,好像能消一点。‘地椒’……有时肚子胀气,嚼两片,能舒服点。没听说治咳嗽。”
有消炎、顺气的作用,就有潜在价值。我决定冒险一试。在下一锅蓝星草药汤即将熬好时,我加入了一小把洗净切碎的马车前嫩叶和更少量的地椒嫩尖。药汤的颜色变得更深一些,气味也从单纯的清苦,多了一丝草木的腥气和地椒独特的清香,混合起来有些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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