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的盐。
当第一抹天光从通风口斜斜射入,照亮陶罐底部那层细腻晶莹的白色结晶时,洞穴里的每一个人都屏住了呼吸,仿佛那是什么易碎的、来自遥远神国的珍宝。它静静地躺在那里,无声,却散发着比任何言语都更强烈的诱惑——生命的诱惑。
连续几天高强度劳作和紧张戒备带来的疲惫,似乎在这一刻被这纯净的白色驱散了不少。岩小心翼翼地用一片光滑的骨片,从那洁白的盐层上刮下极薄的一小撮,均匀地撒在刚刚烤好、还滋滋冒着油花的岩鸽肉上。盐粒遇热,瞬间融化,渗入焦香的皮肉,一股难以言喻的、复合的香气猛地升腾起来,比以往任何一次烤肉都更醇厚,更……“正”。
“咕咚。”
不知道是谁,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在寂静的洞穴里格外清晰。
岩将那块撒了盐的烤肉分成数份,先递给河草婆婆,然后是禾、叶子这些最需要补充体力的老弱病患。河草婆婆双手微微颤抖地接过,没有立刻吃,而是先深深吸了一口那前所未有的香气,浑浊的眼睛里溢满了复杂的情绪。她小心地咬了一小口,咀嚼,然后整个人都顿住了,仿佛被某种强烈的感受击中。
“香……真香……”她喃喃着,声音哽咽,“不只是肉香……是,是整个味道都‘立’起来了……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盐……真正的盐,是这个味道……”
禾和叶子也小口吃着,盐分带来的鲜咸迅速抚慰着她们虚弱的身体,连一直没什么胃口的叶子,都忍不住多吃了几口。小爪子和小花分到最小、最嫩的两块,两个小家伙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小脸上是纯粹的幸福。
雷和岩、石根这些壮劳力也分食了加了盐的烤肉。我能看到,盐分下肚后不久,他们眼中因长期疲惫和轻微电解质紊乱带来的些许涣散,迅速被一种更凝聚、更锐利的光芒取代。雷活动了一下肩膀,手臂肌肉的线条似乎都更清晰有力了些。他看向我的目光,除了之前的信任,更多了一层深刻的认同——这不仅仅是找到了盐,这是找到了一种能实实在在提升整个团体生存能力和战斗力的关键资源。
早餐在一种近乎神圣的满足感中结束。身体对盐分的渴望得到了初步的慰藉,连空气都仿佛轻松了几分。
但雷昨晚的话,像一根细刺,始终扎在我心里。这盐,是希望,也可能是祸端。
果然,变化很快开始从内部滋生。
首先是分配问题。盐只有一小罐,异常珍贵。起初,大家都极为克制,每次只取用针尖大小的一点,用于公共食物的调味。但几天后,随着体力明显恢复,狩猎采集效率提升,一些微妙的心思开始浮动。
石根在一次独自处理猎物时,被春草发现,偷偷用手指蘸了盐罐里的盐,抹在给自己留的一小块最肥美的肝上。春草惊讶地叫出了声,引来众人目光。石根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窘迫又带着一丝不甘地辩解:“我……我就是尝尝……这几天追猎物跑得腿都软了……”
岩作为长蹄部落暂时的领头人,脸色沉了下来,厉声呵斥:“石根!盐是大家的!念安姑娘费了多大劲才弄出来!你怎么能偷藏?!”
石根低下头,但拳头握紧了,嘟囔道:“我又没拿很多……而且,出力气狩猎的是我们,多吃一口盐怎么了……”
眼看气氛要僵,河草婆婆叹了口气,缓缓开口:“石根,话不能这么说。没有念安姑娘的法子,没有大家伙一起滤水烧火,你有力气也没处使。盐是救命的东西,更是团结的粘合剂。今天你藏一点,明天他藏一点,人心就散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安生日子,也就到头了。”
婆婆的话很重,带着沧桑的智慧。石根不吭声了,但脸上的不服气并未完全消散。
我走上前,从盐罐里舀出比平时多一点的盐,均匀地撒在今天所有要分配的肉食上,然后平静地说:“盐是必需品,不是奖赏。出力多的,身体消耗大,理应得到足够的补充。以后,我们根据每天的活动量和身体情况,公开、公平地分配盐分。但前提是,信任和规矩不能破。今天的事,下不为例。”
公开、按需分配,既承认了贡献差异,又强调了集体原则。石根的脸色缓和了些,默默点了点头。雷和岩交换了一个眼神,对我的处理方式表示了默许。
这个小风波平息了,但另一个变化更让我警惕——知识的外溢。
石灰岩地区并非完全与世隔绝。我们为了寻找食物和水源,活动范围在谨慎地扩大。那些被我们“石灰岩幽灵”吓退的追兵和流浪者,并未完全远离,他们像受伤的狼,在迷宫外围逡巡,舔舐伤口,等待机会。
而我们制盐,不可能完全无声无息。
溶解结晶需要大量干净水,虽然我们尽量利用地下渗水,但取水、搬运总会留下痕迹。过滤和蒸发的过程中,尽管控制了烟雾,但在特定风向和寂静的夜晚,那种不同于寻常炊烟的、带着淡淡咸腥和炭火气息的味道,还是会隐隐飘散出去。更别提,我们在岩壁上大规模凿取苦盐结晶,留下的新鲜凿痕和散落的碎屑,对于有经验的追踪者来说,就像雪地上的脚印一样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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