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是客。
四个字说得客气。
可一个“客”字就清晰地定了界限。
严榷自然听得出来,想起书里秦欧珠在因为周氏被赵铄伤透心之后迅速跟赵钺成婚,就知道老爷子作为长辈的态度,这个泾渭分明的“客”字,好像也不意外了。
他神色未变,从容颔首,语气温和却不见半分谄媚:
“秦老先请。今天宾客多,我先陪着欧珠和斯鸻,在外面看顾一二。”
似是没想到他会如此回应,秦老爷子刚准备迈开的步子停在原处,古井无波的视线跟着落在了严榷身上。
眼前的年轻人身姿挺拔如修竹,能听出他话里的疏离不稀奇,难得的是回应也十分得体,既守住了晚辈的礼节,又不着痕迹地用事实拉近自己与欧珠的关系。
那份清风朗月的气度,沉稳得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与他之前调查来的,因出身敏感,汲汲营营的“私生子”形象大为不同。
是伪装得极好,还是资料有误,亦或者,心性远超常人到了能随时势调整心境的地步?
秦老爷子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探究,到底还是未置可否,将目光从严榷身上移开,转向赵钺时,语气恢复了长辈的惯常口吻:
“钺儿,随我进来。”
赵钺看了看秦欧珠,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应声上前,随着秦老爷子往主宴厅走去。
严榷对他的视线恍若未觉,转而看向身旁的秦欧珠,见她眉头微蹙,低声道:“没事吧?”
秦欧珠摇摇头,将心底那点因爷爷对赵钺的态度而产生的烦躁压下,抬眼看他:“走吧,我带你去见几位叔伯。”
她这话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落在尚未走远的秦老爷子耳中。老爷子脚步未停,浑浊的眼中却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
倒是护得紧。
主宴厅内,宾客已至大半。
赵钺陪着秦毅山与几位世交元老寒暄片刻,寻了个机会,当着林老爷子等人的面,姿态恭谨地开口:“秦爷,父亲临时有些紧急公务需要处理,特意嘱咐我代他先向您致歉,他稍后便到。”
秦毅山手持茶盏,呵呵一笑,依旧是那副宽厚长者的模样:“无妨,汉林身居要职,自然是以公务为重。”
至于这“紧急公务”究竟是什么,在座的都是明白人,各自心照不宣。
林老爷子放下茶杯,他是赵家的坚定支持者,在此前赵钺与珠玑的较量中损失不小,此刻语气便带了几分迁怒的意味:“毅山兄,如今这年轻人,心思活络是好事。但选孙女婿,关乎家族未来,还是要知根知底,经心些才好。有些外来者,根基浅薄,攀附之心过于急切,恐非良配。”
目光意有所指地扫向厅外方向,毫无疑问指的正是严榷。
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桌上气氛微微一凝。
坐在对面的沈季川笑了笑,他是沈于拙的父亲,立场相对中立,与严榷也有过接触,便出言缓和:“林老,此言或许有失偏颇。严榷此人,能力出众,白手起家创下聚鑫,如今执掌珠玑,正是大有可为之时。时代不同了,我们这些老家伙,也要给年轻人一些机会嘛。”
林老爷子冷哼一声,显然对沈家的立场不满:“机会?季川,你沈氏在星瞰的事情上背后插刀,难道也是给年轻人机会?”
沈季川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摆摆手:“林老说笑了,家里的事我现在是管得越来越少,都是于拙那孩子在折腾。他们年轻人,跟欧珠、赵铄都是一块儿长大的,彼此之间争强好胜,小打小闹,我们何必这么紧张。”
“争强好胜没什么,”林老爷子声音沉了下来,意有所指,“就怕鹬蚌相争,最后让渔翁得了利。”
林老爷子话音刚落,就见郑怀远已步履沉稳地出现在了前厅。
他穿着一身熨帖的深灰色细条纹西装,身形瘦削挺拔,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冷静。
作为分管财政的副部长,他以性格严谨、不苟言笑着称,此刻,他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公式化的礼貌。
跟在他身后的秘书适时上前一步,对迎上来的秦欧珠和严榷低声解释:“郑部临时有个重要会议,耽搁了些时间,特意赶来为秦老贺寿。”
郑怀远的目光落在秦欧珠身上,那惯常严谨的眼神里难得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语气里带着真诚的感慨:
“欧珠吧?已经长这么大了。”他声音不高,却比平时少了几分官方的疏离,多了一丝真切的怅惘,“你父亲若是能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必定十分欣慰。”
秦欧珠听出他话里的追忆,脸上的笑容也跟着真切了几分。
“郑叔叔有心了。听爷爷说,爸爸那时候也很欣赏您,说您行事最是公允持重。”
郑怀远闻言,并没有客套谦让。
“这一点我还要向他学习。”他语气感慨,目光在秦欧珠身上停留片刻,像是透过她在看什么,“你很好,有乃父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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