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夜风吹过枯藤,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响。
秦欧珠放在膝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随即松开。
她迎上老爷子的目光,声音平稳无波:
“我知道。”
“你知道……”
老爷子点点头,重复她的话,手摩挲着光滑的拐杖头,动作缓慢而沉重。
“你知道,就应该知道我今天让你回来的意思。”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每个字都像浸透了夜色的凉意:“你赵叔叔可不是傻子,不会坐着等你出招。先是请出了邱老,现下又力主把林韫奇调回来了——你觉得是为了什么?”
秦欧珠没说话。
“你王爷,”老爷子继续道,语气复杂,“虽说是向着你,可说到底看的也不是你。最重要的,还是东麓本身。”
他顿了顿,目光在她脸上逡巡:“至于你那个严榷,是有点本事。可是他的力气也就在海外和资金市场上还能看看,且不说填不填得上东麓这个窟窿,就是填得上——”
老爷子声音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也轮不着他来。”
这话说得重。
秦欧珠沉默着。
月光照在她脸上,那张总是带着三分锐利两分疏离的脸,此刻看起来异常平静。
没有震惊,没有愤怒,甚至没有意外。
“我知道。”
她还是这三个字。
老爷子看了她好一会儿,握着拐杖的手重重往下一顿,长叹了一口气。
“死犟!你迟早要在这上吃亏!”
秦欧珠终于动了动。
她抬起头,望向庭院深处那片沉沉的黑暗,声音在夜色里飘得很轻,却异常清晰:
“可能吧。”
她转过头,看着老爷子,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惊人:“可是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
老爷子握拐杖的手紧了紧。
“我答应过他,”秦欧珠继续说,每个字都咬得清晰,“有我秦欧珠一天,就有他严榷一天。”
这话掷地有声。
庭院里一片寂静。
远处传来几声秋虫的残鸣。
尖锐,有气无力。
更显得这方天地安静得令人心悸。
老爷子长久地看着她,那目光太复杂,有审视,有担忧,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了然与怀念。
“前提是,”他终于开口,声音苍老,“有你一天。”
秦欧珠睫毛颤了颤。
“不要把你自己想得太重要,”老爷子缓缓道:“他既然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上了赌桌,就要接受赌输的可能,这事儿他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
这话说得残忍,却现实。
“更何况,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拿到的这些,”老爷子看着她,目光如炬,“已经足够他在北城站稳脚跟了,就是想换个东家,也不是难事,”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温和,那温和里却藏着更深的锋芒。
“或许,你该问问他怎么想。”
秦欧珠没说话。
她已经问过了。
他也给过了答案。
“不用问,”她轻声说,“他跟我一样。”
老爷子看着她,看了很久。那目光像要看进她灵魂深处。
最终,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像是无奈,又像是释然。
“该提醒你的,我已经提醒你了。”
他站起身,秦欧珠连忙伸手去扶。
老爷子的手握住她的手臂,那手掌干燥温暖,却带着岁月沉淀下的力量。
“既然你都决定了,我也不好再多说。”他看着她,目光深沉,“家里这边,不需要你惦念。这是你大伯的意思,也是你伯娘、你哥的意思。”
秦欧珠喉头微哽。
“还是那句话,”老爷子拍了拍她的手背,力道不轻不重,“没有给过你帮助,自然也用不着你担责,你非要赌一把,就去试吧。”
说完,他深深望着她,那目光里有关切,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放手后的坦然。
秦欧珠沉默了一会儿。
夜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月光在她眼里凝成一点晶莹的光。
终于,她重重点头。
她扶着老爷子,一步一步走回厢房。
两人的影子在青石路上拖得很长,渐渐融进廊下温暖的灯光里。
廊下高高低低的鸟笼轻轻晃动。
离门最近的那个笼子里,羽色鲜艳的黄额丝雀似是见到主人过来,在横杆上腾挪了几下,发出几声清脆悦耳的叫声。
旁边笼子里那只灰色文雀,被它惊动,也跟着跳了跳,翅膀扑棱着,却发不出那样婉转的声音。
老爷子在鸟笼前停下脚步,看了看,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气。
“自己跑没影了,”他哼了一声,语气里却没什么真怒,“倒让我替你照顾。拿走。”
秦欧珠嘿然一笑,揉了揉鼻子,抬手就要去摘那两只笼子。
“啪”的一声轻响。
老爷子的拐杖横过来,不轻不重地敲在她手背上。
“拿哪只呢?”老爷子瞪她,“是你的吗你就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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