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海如沸,百万残音在“破壁人将醒”五字浮现后骤然躁动,似有无数亡魂齐声嘶吼,又似万钟齐鸣。眉心朱砂滚烫,肩头印记搏动不止,仿佛血脉深处有另一颗心正与我同频共振。我闭目凝神,指节抵住额角,强行压制那股自识海深处翻涌而上的混乱。
裴烬的声音忽然响起——“小尘……你的剑尖偏了三分。”
不是幻觉,也不是回响。这句残音自识海最深处浮出,如冷泉浇顶,瞬间压下其余躁动。我借它为锚,一寸寸稳住心神。那声音本该早已听惯,可此刻再闻,却觉其意深重。那一剑之所以偏,非因技不如人,而是执念使然。爱之深,故不忍杀。正因如此,它才成了我识海中最稳固的支点。
我睁眼。
幽冥殿主已起身,背对石碑,青铜面具朝向我,掌中阴气微凝,未散。他未曾再攻,却也未解防。七十二具婴骸所制的腰链静垂,不再哀鸣,可那死寂本身便是警兆。
“你刚才看见的,不只是师尊。”他说,“是你自己。”
我不否认。
“若你真是容器,那此刻便已是孟婆的刀。”他声音低沉,“她只需一声令下,你便会转身斩我。”
“她若真能令我,此刻你已死。”我缓缓站起,肩头蓝纹尚未完全隐去,仍有一丝微光缠绕经脉,“可我还在这里,与你对视。”
他冷笑:“凭什么信你?”
“凭你跪拜时那一瞬的空茫。”我直视他面具后的眼睛,“你忘了自己是谁,忘了执念,忘了七十二婴骸的血债。那一刻,你不是幽冥殿主,也不是献祭者。你只是一个人。”
他沉默。
“而碑文只认那种人。”我继续道,“它不认力量,不认意志,只认‘无执’。你若真要杀我,大可现在动手。但你没有。因为你心里也知——我们所见的,是真的。”
他缓缓收手,阴气退散。
“你说师尊是自愿献祭。”他终于开口,“为何?”
我忆起那盏人皮灯笼,忆起灯芯下两张与我相似的面容。师尊跪在灯前,说“对不住,孩子”。那不是对天下说的,是对我说的。
“他献祭自己,是为了保全某人。”我说,“而那个人,是我。”
幽冥殿主一震:“他明知你是容器,还要保你?”
“正因我是容器,他才必须保我。”我道,“千面鬼临死前说‘第十次轮回时,记得不要吃糖’。我不是第一个容器,而是第十个。前九次都失败了,魂魄崩解,肉身腐化。唯有我活到了现在——因为他护我。”
“所以他用渡劫之力为引,开启孟婆真身,实则以自身为祭,换取你一线生机?”幽冥殿主声音渐冷,“荒谬。孟婆不会允许祭品脱离掌控。”
“她不知道。”我说,“她以为师尊只是又一个被执念驱使的修士,以为这场渡劫是她收割的终点。但她没料到,师尊的执念不是求生,而是求死——以死换我活。”
幽冥殿主盯着我,半晌,忽然道:“那你现在打算如何?”
“阻止他。”我说。
“你疯了?”他冷笑,“他为你而死,你却要毁他所求?”
“他要我活着。”我目光未动,“可若我活着,却成了孟婆破界的钥匙,那他所求,便成了笑话。”
他沉默良久,终是缓缓点头:“所以你不会去毁雷台。”
“雷台是果,不是因。”我说,“毁台只会让三界执念暴乱,加速灵脉崩塌。孟婆虽被阻,但亿万生灵执念无主,反会化为游魂厉魄,天地将成炼狱。”
“那你打算做什么?”
“攻心。”我说,“师尊之所以能成为祭品,是因为他的心魔契已成。可心魔契的根基,是执念。若能在仪式最后一刻,唤醒他对我的保护之念,使其执念自相矛盾——既想献祭,又想护我——那契便会反噬。”
“你是在赌。”幽冥殿主冷冷道,“赌一个将死之人,最后的念头会偏向你。”
“我不赌。”我说,“我只知晓。八百年来,我杀过无数人,听过无数残音。我知道人心如何裂开,知道功法何处有隙,知道破境之法藏于何念。师尊的心魔契,我虽未见其形,却已知其源——爱之极,惧失之。只要他在那一刻想起我,想起他曾跪在人皮灯笼前说‘对不住’,那契,便有隙可乘。”
幽冥殿主冷笑:“你口口声声‘知晓’,可你连自己是不是容器都未确定。你凭什么认为,你还能操控局势?”
“正因为我不确定。”我道,“所以我才最危险。孟婆要的是完美容器,而完美者,必无杂念。可我识海中有百万残音,肩头有雷音印记,眉心有朱砂烙,父母之谜未解,前世之因未清。我混乱不堪,矛盾重重——正因如此,我才不是她的刀。”
他盯着我,许久,终于道:“若你错了呢?若你本就是她计划中的一环,所谓‘反噬’,本就是她需要的执念冲突?”
我未答。
因为就在此时,灰雾中一道黑影疾掠而至,扑通坠地。是一只信鸦,羽翼焦黑,右爪绑着半片残符,符纸边缘卷曲发黑,似被烈火舔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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