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顺着袖口滑落,在指节凝成硬壳。我未擦,只将残音沉入喉底,像吞下一把锈刃。幽冥殿主立在暗道口,背影如凿进冰壁的碑文,七十二具婴骸垂于腰间,静得反常。
我盯着他后颈那道裂痕——皮肉下有微光游走,似血脉,又似符咒逆燃。
“带路。”我说。
他未回头,迈步向前。脚步不重,却每一步都让冰层震出细纹。我紧随其后,银发扫过肩甲,残音如丝,缠上他周身三寸。若有异动,我能在半息内刺穿他识海。
暗道狭窄,仅容两人并行。壁上浮雕残缺,依稀是跪拜之姿的银发人影,双手捧心,颈后钉骨。我认得这姿势——秘籍末页的终祭图。可此刻无暇细看,右臂经脉仍如乱蛇窜行,稍一运气,肋骨便传来锯齿般的钝痛。
转过第三个弯,地面骤然下陷半尺,冰面泛起幽蓝涟漪。
他忽然抬手,止步。
我停在他身后三步,残音绷紧,如弓在弦。
“前方三重冰刺阵,”他低语,“以婴魂为引,声动即杀。”
我未应。残音扫过冰面,果然触到一丝极弱的执念波动——不是杀意,是哭声,极细,极冷,像冻在冰里的呜咽。
我欲凝声破阵,他却抬脚,踏前半步。
腰间一具婴骸轻晃,他伸手取下,握在掌中。那骸骨不过巴掌大,头颅碎裂,眼窝空洞。他指节收紧,骨裂声轻响,随即一缕血雾自掌心渗出,缠绕骸骨,如烟升腾。
冰面涟漪退去,三道竖立的冰刺缓缓沉没,仿佛从未出现。
我瞳孔微缩。
残音悄然探出,触向那具被捏碎的婴骸。刹那间,一道极弱的低语钻入识海——
“……娘……冷……”
不是战音,不是咒誓,只是一个孩子临死前最纯粹的执念。它不指向任何人,不藏杀机,却让我识海微微震荡。百万残音深处,似有某根弦被轻轻拨动。
我压下躁动,血指按上左肩雷印。裂痕已抵心口边缘,触之如烙铁烫肉。我借痛定神,未出声,只将那道“冷”字反复回放——真伪不在言语,而在执念是否纯粹。
他未回头,将残骸放回腰链,动作平静,仿佛只是拂去尘土。
“你早知道此阵。”我说。
“我画过它。”他答,“三百年前,我亲手将七十二婴魂封入山河社稷图,此阵便是祭图之一。”
我冷笑:“你献祭他们,只为换一日清明?”
“是。”他继续前行,“我杀他们时,不知清明为何物。如今清明了,却只能看着他们残魂在图中哀鸣。”
我未接话。残音仍缠着他背影,一丝不漏。他所言若假,残音必有裂痕。可那“冷”字执念太过真实,真实得令人不适。
通道渐宽,前方出现岔路。左道平缓,冰面光滑如镜;右道倾斜,壁上裂痕纵横,似曾崩塌。
他停步,指向左道:“走这边。右道曾塌,余阵未消,踏一步,万冰穿心。”
我未动。
残音在喉间盘旋,忽而一颤——右道深处,一丝极微弱的波动传来。熟悉。
是裴烬。
不是残音,是气息残留。他冰棺镇雷泽时,剑气曾渗入地脉,如今在这极寒之地,竟仍有余韵未散。
我盯着右道裂痕,仿佛能看见那柄银甲覆霜的剑,横于深渊之上。
“我走右边。”我说。
他侧身,独眼映着冰光:“你撑不到尽头。右道有‘断魂冰’,触之即碎,经脉尽裂。你右臂已废,再受一次震荡,声波将反噬心脉。”
“那不是你的事。”我抬步,血指在袖中划下一道短痕——第三道,记时限。
他忽而低笑:“沈无尘,你也放不下他?”
我停步。
“我第九代死时,”他声音低沉,“最后一眼,看见的也是他。冰棺沉于雷泽,玉佩锁魂,剑尖朝天。孟婆说那是镇压,我说那是守门。”
我回头,直视他额心独眼。
“你说你清醒一日。”我道,“若你拦我寻真相,这一日合作,现在就断。”
残音已在喉间成刃,只待离体。
他沉默片刻,忽而转身,走向左道:“走右道,半个时辰内必死。走左道,至少能活到看见门。”
我未退。
“你怕死?”他问。
“我不怕。”我说,“我怕听不到最后一句残音。”
他顿住。
然后,他抬手,指向右道尽头:“三息内,冰层会震。震前,你会听见哭声——不是婴魂,是十年前死在此处的守门人。他临终执念是‘别让钥匙落地’。若你听见,立刻跃向左侧凸岩。若听不见……”
他未说完。
我迈步,踏入右道。
刚行十步,冰层忽震。
不是来自脚下,是头顶。整片穹顶嗡鸣,裂痕蔓延,如蛛网扩散。紧接着,一声极细的哭声钻入耳中——
“……别让钥匙落地……”
我旋身,残音扫出,锁定左侧凸岩位置。跃起瞬间,身后冰层轰然塌陷,万刺穿空,擦过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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