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
我坐在清虚门的废墟里,身体动不了。楚珩的手搭在我手腕上时,那股冷意就顺着血脉往上爬。他死了,可我的手还在抖。
耳边的声音没有散。
它们还在叫我的名字。
不是一声两声,是一片一片地涌上来。像潮水,从识海最深的地方漫出。我闭眼想压住,却发现那些声音不再杂乱。它们有了节奏,有了方向,最后聚成一个点,在我脑子里睁开眼睛。
青藤从我手臂上缠起,往头顶延伸,试图封锁那团东西。它不该有意识,它只是残音的集合,是我杀过的人留下的低语。可这一次,它转头看了我。
人形从黑雾中走出。
七分像我,银发,玄袍,眉心一点朱砂。但他的眼神不一样。我没有那样的平静,也没有那种俯视一切的冷漠。
他抬手。
青藤断了。
不是被震碎,也不是被烧毁。就是断了,像是纸被剪开那样简单。断裂处没有血,可我胸口猛地一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扯走。
“你压制我太久了。”他说。
我没说话。手指掐进掌心,试着重召青藤。可识海里的力量不听使唤。那些原本归我控制的残音,此刻安静得可怕。它们不再喧哗,不再挣扎,全都盯着我看,仿佛在等我失败。
他又往前一步。
地面没有震动,可我脚下的空间开始塌陷。不是实体的崩裂,是认知上的瓦解。我知道自己还坐在废墟里,可我也知道自己已经不在那里。现实和识海的界限模糊了,而他是唯一清晰的存在。
“我是你,又不是你。”他说,“你是执剑的人,我是被剑穿过的所有声音。你说谁更真实?”
我后退。
脚跟踩空,却没摔倒。身后是深渊,但我站住了。眉心突然发热,朱砂痣裂开一道缝,血顺着鼻梁滑下。视线有些花,但我看清了他的脸。
他在笑。
不是嘲讽,也不是得意。是一种怜悯。就像看一个不肯承认自己死了的亡魂。
我伸手抹掉血,指腹沾红。识海开始晃动,像风中的灯。我能感觉到寿命在往下掉,心跳越来越慢。刚才杀楚珩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现在连维持神志都困难。
可我还不能倒。
我抬起手,残音领域重新凝聚。哪怕只剩一口气,我也要把它引爆。与其让这东西占据我的识海,不如一起毁灭。
他看着我。
“你要同归于尽?”他问。
我没有回答。双手结印,准备引动识海核心。所有的残音都在响应,它们从四面八方涌来,汇成一条通往终结的河。
但他没动。
只是站在那里,说:“你记得裴烬死前说了什么吗?”
我手一顿。
那是三百年前的事。雷泽边缘,冰棺未封,他的右手还握着玉佩。他说:“小尘……你的剑尖偏了三分。”
这句话我一直记得。
可现在,这个人怎么知道?
我盯着他,声音哑了:“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也记得。”他说,“我不只是听过,我是活过。你每杀一人,他们的执念就归我所有。你以为你在利用残音窥破破绽,其实你是在喂养我。你走过的路,我全走过。你忘掉的事,我都替你记着。”
我摇头。
“不可能。残音只是低语,不会形成意识。”
“起初确实不会。”他点头,“是你自己给了机会。每一次轮回,每一次斩杀,每一次压抑本心,你都把一部分‘我’割让出去。千面鬼是你第九次轮回的残影,但他也是我。楚珩临死前的执念,也成了我的一部分。你越强大,我就越完整。直到现在——”
他摊开手。
掌心浮现出一块焦黑的虎符,上面刻着“蘅”字。那是我从楚珩怀里拿出来的,现在还贴在我心口。
“你藏不住的。”他说,“你早就不干净了。你以为你在掌控残音,其实是残音在重塑你。你眉心的朱砂,为什么总是渗血?因为你体内有两个‘主’,它在排斥。”
我抬手摸向眉心。
血还在流。指尖触到伤口时,一阵刺痛传来。但这痛让我清醒了一瞬。我猛然意识到,从楚珩死后,我就再没真正呼吸过。我的胸膛没有起伏,心跳近乎停滞。我只是靠着识海的力量维持意识。
也就是说——
我已经死了大半。
“你想要什么?”我问。
“不是我要什么。”他说,“是你该还什么。你还欠着九十九个未完成的执念。你还欠着阿绫三百七十二次轮回的眼泪。你还欠着裴烬一个正面对决。你一直在逃,用冷静当盔甲,用算计当盾牌。可你逃不掉。”
我咬牙。
“那又如何?我杀了你,一切重归寂静。”
“杀我?”他笑了,“你杀得掉你自己吗?你若真能下手,早在千面鬼自爆时就动手了。你明明听见他说‘不要吃糖’,可你还是走进了轮回的圈套。因为你不想醒。醒来就要面对你做过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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