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触到玉佩的刹那,体内青藤猛然一颤。
一股热流从心口冲上喉咙,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苏醒。我收回手,没有拾起它。白蘅伏在我背上,呼吸微弱,青藤缠着她全身,压制傀儡丝的波动。楚珩站在原地,断臂垂落,血滴在泥土里,半块玉佩露在外头,纹路与我怀中的残片严丝合缝。
我没再看那玉。
转身就走。
脚步踩过碎石,穿过祭坛边缘的枯林,身后血雾未散,道观残影渐渐远去。我不回头,也不停步。阿绫的话还在识海里回荡——“你中的是千面咒”,“三百七十二次,只为再见你一面”。她说她是来替我死的,可我知道,她不是替我,是想拦住我。
我不想被拦下。
青藤在经脉中缓缓流动,比以往更沉,更烫。七日未换脸,千面咒或许已失效,又或许……是我正在变成别的东西。我不再是那个靠残音活下去的人,而是残音本身在推着我往前走。
天快亮时,我到了菩提寺外。
山门前一片空地,石板裂开几道缝隙,杂草从中钻出。陆九跪在那里,月白僧袍沾着干涸的血迹,双手合十,低声诵经。他眉心嵌着黑曜石佛印,边缘渗出细线般的血,瞳孔周围金纹缓缓转动,像某种机械在运转。
我没有靠近。
躲在林间暗处,将青藤缓缓引出识海。这能力用了八百年,从未失手。杀一人,得一残音,那是他们临死前最深的执念,藏在识海深处,只有我能听见。我靠这个活到现在,靠这个避开每一次杀局。
现在我要用它查一个人。
查陆九。
为何孟婆选他做容器?为何佛魔同源?若真如阿绫所说,我也只是容器之一,那陆九的心魔,会不会也是我的前兆?
青藤无声延伸,顺着地面爬向他的背影。离他还有三尺,忽然一顿。我皱眉,催动灵力,青藤再度前行,终于刺入他后心。
没有声音。
没有残音传来。
识海一片死寂。
就在我以为失败时,青藤猛地抽搐,一股力量逆流而上,直冲识海。眼前一黑,画面强行浮现——
昆仑雪巅,风雪漫天。
我站在裴烬面前,手中握剑,剑尖染血。他躺在地上,银甲覆冰,右手紧握玉佩,眼神却没有恨意。他说:“小尘……你的剑尖偏了三分。”
我没有回答。
拔剑,再刺。
这一次,正中心口。
他咳出一口血,笑了下,闭上了眼。
画面戛然而止。
我猛地睁眼,冷汗浸透衣衫,青藤从陆九身上脱落,缩回掌心。胸口闷痛,像是被人用钝器砸过。我扶住树干,喘息不止。这不是残音,是记忆。是我的记忆。我亲手杀裴烬的那一夜,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连我自己都压在识海最深处,不愿回想。
可刚才,它自己出来了。
为什么?我明明是在窥探陆九的心魔,为何反噬的是我自己?
我盯着陆九的背影,他依旧跪着,诵经声未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但他眉心佛印的裂痕更深了,血线沿着鼻梁滑下,滴落在石板上。
我忽然明白。
我不是在窥探他。
我是被他拉进了某种共鸣。
他身上的佛魔同源之力,与我体内的青藤、残音、千面咒残留,在接触瞬间产生了共振。结果不是我得到他的秘密,而是我的秘密被翻了出来。
心魔不是外来之物。
是自己做过的事,在某一刻突然回头看你。
我站直身体,抹去额头冷汗。不能再试了。这种反噬若是再来一次,识海可能撑不住。百万残音日夜冲撞,我已经接近极限,若连记忆都开始失控,迟早会疯。
可就在这时,陆九停止了诵经。
他缓缓抬头,望向远方,声音低哑:“六百年前,我跪在这里,孟婆站在我面前,把黑曜石按进我眉心。她问我——你愿为三界而魔化吗?”
我没有动。
他知道我在?
还是……只是自语?
他继续说:“我说我愿意。只要能救一人,哪怕堕入魔道,我也认。可她笑了。她说,你救不了任何人,你只会让更多人因你而死。”
风穿过树林,吹动他的衣角。
他低头,双手重新合十,经文再次响起。脚下石板微微发亮,浮现出模糊画面——一名少年跪于佛前,头顶香烟缭绕,孟婆伸手将一块黑石嵌入其眉心。鲜血顺着眼角流下,少年咬牙不语。
那是他的前世。
也是他的宿命。
我看着那一幕,识海竟无波澜。刚才的记忆冲击太过剧烈,反而让我冷静下来。原来每个人都被钉在自己的命格上。陆九明知会魔化,仍选择接受;白蘅被种傀儡丝,最后用簪子刺穿自己眉心;千面鬼在雨巷自爆前说“不要吃糖”;阿绫轮回三百七十二次,只为等我清醒一次。
而我呢?
我杀了那么多人,听过那么多残音,以为自己在走别人的路,其实一直走在别人为我铺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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