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我踏入幽冥集市。
巷口的风带着腐味,混着香灰与血的气息。摊贩们不说话,只用手指在骨片上刻字,买家以心头血点印完成交易。魂灯悬在头顶,火光青白,照得人脸发绿。我没有停留,沿着街边缓步前行,右手按在太阳穴上,识海中的青藤微微颤动。
我能听见他们听不见的声音。
靠近第一个摊位时,我放慢脚步。那是个卖命契的老者,面前摆着七块碎骨。一名妇人跪在地上,咬破指尖,将血滴入其中。契约成立的瞬间,一道低语钻进我的耳朵:“只要孩子能活……让我做什么都行。”
又一道响起:“她说过……献出三魂就能换命……”
再一道:“可她没说……剩下的两魂会变成祭品……”
我闭了下眼,把这些残音记下。七十二道交易,每一道背后都有亡魂在哭。这些执念不是冲着我来的,但我能听清每一个字。它们拼在一起,指向同一个名字——幽冥殿主。
他用婴儿骸骨炼器,以父母之愿为引,骗来灵魂做祭。那些骨铃不是装饰,是容器,装着未出生便夭折的婴灵。而他们的执念,全被埋进了契约里。
我继续往前走。右眼有些发胀,幽蓝的痕迹还在,像一道擦不掉的伤。这双眼睛现在不只是预知未来,它开始捕捉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比如此刻,前方三步远的地面上,有一圈暗红色的纹路,嵌在石缝中,形如锁链。这是禁制阵法的边缘,外人看不出,但我的眼睛能看见它残留的波动。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金属刮地的声音。
很轻,一下一下,像是骨头在拖行。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那声音越来越近,停在我身后半丈处。空气变得沉重,魂灯一盏接一盏熄灭,像是被什么压住了火苗。
“你来了。”
声音从面具后传出,沙哑低沉,像风吹过枯井。
我缓缓转身。他站在阴影里,全身裹在黑袍中,脸被青铜面具覆盖,只露出一双眼睛。腰间挂着一串铃铛,由七十二具婴儿骸骨串成,每一节都刻着符文。此刻,那些铃铛正轻轻晃动,发出细微的响声。
“我知道你会来。”他说,“第七任松动,三界必乱。有人要查,有人要挡,而你……一向最喜欢听死人说话。”
我没有答话。识海里的青藤自动缠上来,绕住心脉。我能感觉到他的杀意,不是针对**,而是直冲神魂。这种压迫感,比刀剑更难防。
铃铛忽然齐响。
不是声音,是震动。整条街的地面裂开细纹,魂灯全部炸碎。七十二具骸骨同时睁眼,空洞的眼窝里燃起红光。血雾从铃铛中涌出,迅速扩散,转眼间笼罩整条巷子。雾气浓稠,带着腥气,所过之处,石板变黑,草木枯死。
血雾扑向我。
我没有退。反而向前一步,迎着那团雾走去。青藤护住七窍,只留右耳敞开。我知道,真正的攻击不在外面,在那些声音里。
果然,刚踏入血雾,无数低语涌入识海。
“等……等了七十年……”
“父亲……你说我们会成神……”
“为什么……你不救我们……”
“你说过……七十年后就复活……”
一句接一句,全是孩子的声音,稚嫩却充满怨恨。它们不是随机的,是有顺序的,像是某种仪式的回响。我站在原地,任由这些残音灌入,一边分辨,一边记录。
七十二道执念,七十二个被献祭的孩子。
他们相信他会复活他们。
他们等了整整七十年。
可他没有兑现承诺。
血雾越聚越厚,开始凝成一张大网,朝我头顶压下。我能感觉到它的目的——要把我的神魂扯出来,塞进某个早已准备好的容器。
但我已经知道了它的弱点。
这不是杀招,是控诉。
这些孩子不是武器,是控诉他背誓的证人。
铃铛不是兵器,是忏悔录。
我开口,声音不大,却穿透血雾:“你的孩子在问你,为什么失信。”
他站在远处,面具下的眼睛猛地一缩。
血雾震了一下,攻势迟滞。那一瞬,我听到三道不同的声音,比其他清晰得多,频率也不同。
“爹……我还想吃糖……”
“你答应带我去放灯……”
“别丢下我……”
这三道残音没有怨毒,只有渴望。它们不属于集体执念,是单独存在的。我立刻明白——这是他还未完全割舍的人性,是他心中最后的锚点。
我把这三道声音用青藤缠住,封进识海深处。暂时不动,留着以后用。
血雾开始旋转,形成漩涡,要把我卷进去。我能感觉到神魂被拉扯,像是有无数只手在撕扯记忆。但我不怕。百年来,我听过太多临死前的执念,比这可怕百倍。恐惧来自未知,而我现在已看清它的本质。
我抬手,指尖划过左臂。一道血线渗出,我将血抹在眉心朱砂上。那颗痣原本只是标记,如今却因青藤滋养,有了反应。它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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