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树下,雨水顺着屋檐滴落。
脚下的泥土开始松动,青藤从识海蔓延出来,缠上我的手臂。它不是在防御,而是在预警。我能感觉到一股气息正从巷子深处逼近,无声无息,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檀香味飘了过来。
很淡,混在雨里几乎闻不到。但我知道是谁来了。这味道不属于人间,是忘川岸边焚烧旧命时留下的灰烬味,沾在发丝上百年都不会散。
我没有动。
风穿过巷口,吹起我的衣角。一道红影缓缓浮现,站在对面的墙边。她穿红衣,梳宫髻,手握蛇首杖,发间缠着无数缕黑发,像是从死人头上剪下来的。她没说话,只是抬起指尖,轻轻一绕,一缕长发便脱离人群,飞到她手中,慢慢变成一条红绫。
她笑了。
我也看见了右眼中的画面。
利刃会从头顶落下,穿过屋顶,直插咽喉。三息之内,必中。这不是推测,也不是幻觉,是我身体自己看到的未来。那把刀还未出鞘,可我已经知道它的轨迹、速度、角度,甚至能听见它破空的声音。
我闭了下眼。
青藤在我体内震了一下,回应着地底的心跳。我借它的感知扫过屋顶,瓦片之下有空隙,琉璃层比寻常厚三分,里面藏着机关。攻击点就在正上方,一旦动手,无法闪避。
我抬手,三枚破灵钉滑入指缝。
第一息,我盯着她的脸。她在等我反应,可我不看她,只看着她身后那扇紧闭的窗。窗纸破了个小洞,透出一点昏光。
第二息,我动了手腕。
三枚钉子同时射出,打向屋顶最薄弱的接缝处。声音不大,像石子落水。但那一瞬,整片屋梁颤了一下。琉璃瓦裂开细纹,还没来得及崩塌,我就听见了一声轻响——像是琴弦断了。
第三息,雨落了下来。
大颗的雨点砸穿屋顶,浇在地面,溅起泥花。原本藏在梁上的红绫猛地抽搐,像被惊动的蛇,迅速缩回黑暗。那一刀没有落下,轨迹被打断,杀机中断。
她还站在原地。
红衣未湿,发丝不动,仿佛这场雨只淋别人,不沾她身。她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没有怒意,倒像是满意。然后她转身,走入巷子深处。脚步没踩水,地面也没留下印子。几滴雨穿过她的身体,落在地上。
人消失了。
只剩下一缕香,浮在湿冷的空气里,久久不散。
我低头,掌心攥着最后一枚破灵钉,已经沾了泥。手指有些抖,不是怕,是识海里的东西又在动。那根青藤没有退回去,反而越缠越紧,顺着经脉往胸口爬。我能感觉到它在寻找什么,像是要连通某个不该打开的门。
右眼还在痛。
幽蓝的卦象没有消失,反而更深了,像刻进瞳孔里的一道符。我用左手按住眼皮,试图压下那股刺痛,却发现眼前的景象变了。雨滴落下的速度变慢了,每一滴都拖着细线,像是被什么力量拉住了。我眨了眨眼,再睁开来,一切恢复正常。
但这几息之间,我看到了别的东西。
巷子尽头的地面上,有一串脚印,不是现在的,是未来的。它们从黑暗中走来,停在我面前,然后突然断开。最后一个脚印旁边,有一滴血,正缓缓渗入砖缝。
我知道那是谁的。
阿绫的铜铃声曾在三百轮回里响过无数次,每一次都预示死亡。而现在,这双眼睛看到的未来,和她的能力越来越像。不一样的是,她的卦象为复仇而生,而我的,是被人种下的。
我慢慢抬头。
天是灰的,云层压得很低。雨水顺着眉心流下,滑过朱砂痣。那道裂缝还没合拢,里面仍有热度。我伸手摸了摸,指尖微微发烫。这颗痣不是天生的,是八百年前第一次杀人时出现的。从那天起,我就能听见死人的话。
现在,它不只是听。
它开始看。
我看向巷口,那里空无一人。但我知道她还在。孟婆不需要亲自出手,她只要站在这里,说一句话,做一个动作,就能让整个命运之轮开始转动。她刚才不是来杀我,是来确认一件事——第七任容器真的松动了。
而我,已经开始觉醒不属于自己的能力。
我蹲下身,手指插入湿土,抓住那段露出地面的青藤。它表面有符文,已经被磨蚀得模糊不清,但仍能看出是封印类的古咒。这种符我不是第一次见,七十年前在东洲雨巷,千面鬼自爆前,怀里那半块焦糖上就有类似的痕迹。
他死前说:“第十次轮回时……记得不要吃糖。”
我当时不懂。
现在明白了。
他是想提醒我,这条路早就有人走过。每一个走到终点的人,都会成为容器候选。而我,是第十个。
所以孟婆才说:“等他走完九十九步,路就通了。”
她不是在等我失败。
她是在等我完成仪式。
我松开手,站起身,拍掉掌心的泥。破灵钉只剩一枚,其余三枚已经损毁。我把它收回袖中,动作很慢。我不想显得慌乱,哪怕心跳已经快了一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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