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还在涨。
我眼前一片白,身体像是散了,又像是被什么重新拼起。手没松,阿绫的手还在我掌心里,温的,稳的。我们没再往前走,也不是站着不动,而是被光裹着向前推。
然后,影子出现了。
一道接一道,从光里浮出来。是画面,也是记忆。第一世,在雪原上,我抱着她。她闭着眼,脸上有笑。血从她嘴角流下来,滴在我衣领上,很快冻住。我没有哭,只是把她的头按在胸口,也笑了。
下一幕,她在祭坛前跪下,刀锋落下时,眼睛看着我站的方向。她知道我会活。所以死的时候很轻,像睡过去。
再后来,雷劫劈下来,我扑过去把她推出去。自己被击中,骨头裂开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我倒下的时候,看见她在远处抬头,嘴唇动了动,像是说了什么。我没听清,但我知道她在笑。
还有摘星楼那一夜,我们一起坠下去。风刮得脸疼,她在我怀里,一只手抓着我的袖子,一只手抬起来,指了指天上的月亮。我也看了眼。月很亮。然后我们撞进云里,什么都看不见了。可我还是觉得她在笑。
一帧一帧,全是死。
第九世,她在雷泽引爆残音网,骨钉刺进心口。血喷出来,染红了半片天空。我在远处喊她名字,但她听不见。她只盯着我看,直到身体炸成光点。那一刻,她嘴角翘了一下。
每一世,我们都死了。
但每一次,剩下的人,都带着笑。
我没有说话。阿绫也没出声。这些事我们早就记熟了,不是靠脑子,是刻在骨头里的。以前不敢想,怕一想就痛得喘不上气。现在回头看,反而不难受了。
因为我们都明白。
那不是结束。
是对方活着的证明。
光流缓缓转动,画面渐渐淡去。最后一道影消散时,有个声音响了起来。
不是从哪传来,更像是本来就在那里。
“第十世……你们终于同时选择了生存。”
是初代容器的声音。
我没见过他真正长什么样,只知道他曾是我们两个的前身。他分裂自己,把命切成两半,放进轮回里,只为等这一天。等我们不再为对方死,而是为了彼此活。
这声音没有回音,也不带情绪,就像一句陈述,说完了就完。
可我知道,这句话重得很。
它把九百年的枷锁,轻轻敲碎了。
阿绫动了。
她的身形还是虚的,像雾织成的人,可在光里慢慢清晰了些。她转过身,面对我。银发浮在身后,不飘也不乱,只是安静地散着。
她抬起手,指尖碰上我眉心。
那里有一道金纹,从前是朱砂痣,现在会转,像一颗小星。她手指微暖,停了几息才收回。
“你还记得吗?”她问。
我记得很多事。
记得她第一次叫我名字时的声音,记得她在北疆雪夜里咳出血,记得她为我挡剑时手臂断开的声响,记得她在密藏高台上被锁链缠住手腕,却还在对我笑。
我都记得。
但我没说。
我只是握紧她的手。
她看着我,忽然笑了。
这一笑,不像从前那样藏着东西。没有恨,也没有忍。就是单纯的,高兴。
“这一次,”她说,“我们要一起看遍三界。”
话落的瞬间,光猛地晃了一下。
像是整个通道被撞了一下,震荡从四面八方压来。我感觉到脚下的虚空颤动,头顶的光层裂开细缝,透出一丝外界的景象。
我看到了雷泽。
废墟还在,焦土蔓延到 horizon,黑烟已经散尽。天空灰蒙蒙的,可阳光正一点点渗下来。在一堆碎石中间,有什么东西在化。
是面具。
青铜做的,狰狞的面孔,曾经戴在幽冥殿主脸上。现在它躺在泥里,边缘开始融化,像蜡遇热,一滴滴往下坠。铜液流进裂缝,渗进地底,不留痕迹。
那副面具曾号令万鬼,悬挂七十二具婴儿骸骨,妄图复活凶兽,迎孟婆真身降临。
现在它只是块废铜。
连形状都守不住了。
阿绫也看见了。
她没说什么,只是把头轻轻靠在我肩上。她的重量很轻,几乎感觉不到,可我能察觉到她在呼吸,一下,一下,和我同步。
我们又开始往前。
不是走,是随着光流移动。身体越来越透明,几乎要融进去。可我们的手始终扣着,指节分明,没有模糊。
通道深处,光变得更密。
不再是温和的白,而是层层叠叠的亮,压得人睁不开眼。可我不躲。阿绫也没退。
我们就这样被推着前进。
不知道过了多久,前方出现一点暗影。
很小,像针尖,可在这片光海里格外显眼。它不动,也不扩大,就悬在那里。
我盯着它看。
阿绫也抬起了头。
那影子开始变。
拉长,展开,显出轮廓。
是一个门的形状。
没有框,也没有把手,就像光里切出来的一块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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