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分岔的小径
溪云村的春天,万物萌发,但村庄内部,却因一个看似良善的提议,陷入了一场静水深流般的分歧。
提议来自“溪云工造”的设计师苏蔓。随着“溪云美学”系列产品在市场上越来越受欢迎,订单量激增,根叔的竹编工坊、林悦的悦记厨房、甚至陆师傅的制茶团队,都面临着一个幸福的烦恼:如何既保证品质与独特性,又能满足增长的需求?
苏蔓提出的方案是 “主理人负责制” 。具体来说,就是将目前由村集体统筹、各作坊协作的生产模式,转变为由几位核心匠人(或团队)作为“主理人”,各自负责从设计、生产到品控、销售(部分)的全流程。村集体则退居为平台提供者、品牌管理者和协调者,收取一定的管理费用。
“这样做的好处很多,”苏蔓在提案会上侃侃而谈,“第一,能极大激发主理人的积极性和创造力,他们会对自己的产品线全权负责,收入也直接挂钩。第二,能形成更清晰的产品品牌,比如‘陆氏古树茶’、‘根竹坊’、‘悦记手作’,便于市场识别和推广。第三,管理更扁平高效,减少集体决策的耗散。”
这个方案立刻赢得了虎子、杨帆等年轻一代的积极响应。他们看到了更清晰的职业路径、更大的自主空间和更直接的经济激励。
然而,反对的声音同样坚定。
福旺叔第一个站起来:“分开干?那不成单干户了?这些年咱们村的好,不就在一个‘合’字上吗?一家有难大家帮,一种手艺活不了,还有其他手艺托着。分开各干各的,手艺好的越干越大,跟不上的呢?喝西北风去?咱们溪云村,还要不要‘守望相助’这个老理了?”
陆师傅也沉吟道:“我的茶好,离不开后山那一片水土,离不开福旺他们日常巡山护林,也离不开村里统一议定的采摘公约和生态红线。让我一个人做主理人,我把茶价抬得高高的,只顾自己那块茶园,坏了整片山的约定,怎么办?”
林悦则担心另一种分化:“如果都各自为战,会不会变成恶性竞争?我的果酱用了后山的野莓,如果根叔的竹器工坊为了包装好看,也高价收购野莓做装饰,原料价格被炒高,或者大家互相保密技术……那还是溪云村吗?”
更深的忧虑在于文化认同。一些村民担心,“主理人负责制”会无形中强化“明星匠人”效应,将村庄的整体文化价值,寄托于少数几个成功的个人品牌上。那些技艺平凡、不善经营的普通村民,其贡献和价值会被边缘化,村庄赖以凝聚的 “共同体” 意识可能被稀释。
尹晴聆听着双方的争论,心中波澜起伏。她意识到,这不仅是管理模式的争论,更是溪云村走到了一个新十字路口:是继续坚持强调整体性、互助性和相对平均的“社区合作社”模式,还是转向更能激发个体能动性、适应市场竞争的“社会企业”模式?
这背后,是 “公平与效率”、“集体与个体”、“共享与竞争” 这些古老命题,在一个具体村庄中的现实碰撞。
尹晴没有急于做出裁决。她提议,将这个问题拆解,进行一系列小范围的 “压力测试” 和 “情景模拟”。
测试一:资源分配模拟。
假设实行“主理人制”,由杨帆团队建立模型,模拟未来三年,在市场需求波动、气候异常、原材料价格变化等不同情境下,几位潜在“主理人”与普通村民之间的收入差距变化,以及对村集体公共服务资金(来源于管理费)可持续性的影响。
测试二:冲突解决推演。
设计几个虚拟案例:比如“陆氏茶”需要扩大古茶园,可能与相邻的生态保护林或村民自留地产生冲突;“根竹坊”急需特定竹材,可能与村集体约定的竹林轮伐计划冲突。在“主理人制”下,这类矛盾将如何协商解决?效率如何?公平性如何?
测试三:文化传承评估。
邀请包括陶阿婆在内的、掌握非热门技艺或知识的老人,以及像阿默这样有“非主流”兴趣的年轻人,共同评估:在新的模式下,他们获得学习、展示和支持的机会,是会增加,还是减少?
测试和推演的结果,像一面多棱镜,折射出问题的复杂性。
模型显示,在某些市场利好的情景下,“主理人制”确实能带来整体收入的显着增长,但贫富差距拉大的风险不容忽视。
冲突推演表明,失去强有力的集体协调机制后,局部利益冲突可能升级,解决成本更高。
文化传承评估则提示,注意力与资源向“明星产品线”集中,可能会进一步挤压那些“不赚钱”但珍贵的文化角落。
与此同时,尹晴也组织村民,特别是年轻人,去参观学习几个不同模式的村庄:有高度集体化的,也有完全个体户为主的,还有探索混合制成功的。让大家亲眼看到不同路径下的真实生活状态、社区氛围和面临的问题。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