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晴意识到,问题已经超出了项目评估的范畴,触及了更深层的东西:土地、传承、信任、以及一个年轻人急于证明自己的迫切。
她决定换个方式。没有开会,没有讨论,她带着一壶茶和两个杯子,去了小满家。
小满开的门,眼睛红肿,胡子拉碴。
“小满,我们聊聊,不聊项目,就聊聊这块地。”尹晴说。
两人坐在院子里。春末的夜晚,风很温柔。
“赵阿公为什么把地给你,你知道吗?”尹晴问。
小满摇头:“我跟他不太亲。就记得小时候,他常给我糖吃。”
“你爸走得早,阿公其实一直惦记你们家。”尹晴慢慢说,“有次他跟我说:‘小满这孩子,命苦,但骨头硬。给他留块地,以后有个根。’”
小满低下头。
“你知道‘根’是什么意思吗?”尹晴问,“不是说你必须有块地种东西,而是说,无论你走到哪里,都知道有个地方永远可以回来。这块地就是阿公给你的‘根’——不是让你必须回来守着它,而是让你知道,你永远有回来的权利。”
小满声音哽咽:“可我现在想回来,却回不来。”
“不是回不来,是回来的方式可能需要调整。”尹晴说,“小满,我理解你想证明自己的心情。但你有没有想过,证明自己的方式,不一定是要马上做一个大项目?也许可以先从小处开始,先学习,先积累?”
她提出一个建议:村里可以支持小满把那五亩地作为“青年创业实验田”,第一年不搞大规模养殖,只做小规模试验和技术学习。村里提供技术指导,联系县里的农技站做土壤改良试验,小满可以边学边试。如果试验成功,再考虑扩大;如果失败,损失有限,而且积累了经验。
“至于资金,”尹晴说,“村里可以设立一个小额青年创业基金,提供五万元无息启动贷款。你自己也需要投入一部分——不是钱,是时间和精力。你得真正住下来,学习农业知识,了解这片土地。”
小满沉默了很久:“那我深圳的工作……”
“如果你想两边兼顾,可能很难成功。创业需要全心投入。”尹晴实话实说,“这需要你做一个选择:是继续在深圳打工,稳步生活;还是回来冒险尝试,可能失败,但也可能找到新的路。”
那晚,小满没有立即答复。但第二天一早,他去了村委会,说想试试。
试验田项目低调启动。没有剪彩,没有媒体报道,只有小满和县里来的一个老技术员,在地里测土样、分析数据。改良土壤需要时间,第一季他们只种了容易活的豆科植物固氮,同时在角落搭了一个小棚子,试养一小箱蚯蚓,记录生长数据。
小满住回了村里空置的老宅。白天跟技术员下地,晚上自学农业知识。他晒黑了,手上起了茧,但眼神比之前踏实了很多。
村里人看到他的改变,态度也慢慢转变。根叔主动去地里看过几次,给了些经验建议;阿灿送了他一些茶园修剪下来的枝条,可以用来堆肥改良土壤;秀兰织了顶草帽送他:“太阳毒,戴着点。”
五月底,试验田里的豆科植物长势良好。那箱蚯蚓虽然繁殖不快,但活下来了。小满在记录本上写道:“第六十三天,蚯蚓数量增加15%。温度控制是关键,夜间需加盖草帘。”
他不再提“一年赚十几万”,开始理解农业的节奏:急不来,要顺应土地和季节。
六月中的一个傍晚,尹晴路过那块地,看见小满蹲在地头,手里抓着一把土,细细地看。夕阳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
“看什么呢?”尹晴走过去。
小满抬头,脸上有汗,但笑容明亮:“尹书记,你看这土,颜色变深了。技术员说,是腐殖质开始增加了。”
他把土递过来。尹晴接过,土在手里温热、松软,有生命的气息。
“真好。”她说。
“是啊,”小满看着五亩坡地,“现在我知道阿公为什么留这块地给我了。不光是‘根’,还是‘课’——教我怎么脚踏实地,怎么耐心等待,怎么和土地相处。”
界石上的红漆字,小满自己洗掉了。他说:“当时冲动,对不起。”
洗不掉的,是土地本身的印记——那些被深耕过的垄沟,那些改良过的土壤,那些在晚风中轻轻摇曳的豆苗。还有小满手上新长的茧,和他眼里重新燃起的、不再飘忽的光。
尹晴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小满还蹲在地头,继续看他的土。夕阳把整个坡地染成温暖的橙色,连那些顽固的红壤,都显得温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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